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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成了桑家瓦肆新补的一名歌姬,但她只能是在一个伴唱伴舞队里的歌姬,拿的是最低的月钱。但没关系,哪怕是这钱,也抵得过她在孙家果子铺的十倍收入了。
但刘娥去向孙大娘辞行的时候,却遭遇了孙大娘前所未有的怒气。
“你知不知道,那是不正经的地方?”孙大娘怒问她。
对于孙大娘来说,她已经准备把刘娥当成自己的学徒来培养了,而且非常器重,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她眼中又乖巧又伶俐的学徒居然闷声不响地攀上了桑家瓦肆想去作歌姬,令她顿时有看错了人的愤怒。
可是,面对她的质问,刘娥却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凭本事唱曲子挣钱,有什么不正经的?”
这条街中,多是市井中人,说起桑家瓦肆,固然是羡慕的,也是贬低的。他们认为自己是凭劳力挣的钱,而桑家瓦肆的歌姬,是凭美色取悦于人的。以前刘娥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在桑家瓦肆去得久了,才知道那些歌伎为了练出一声好嗓音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习。为了一身好的舞技,是在师傅的训练下痛到哭还要咬牙练的。固然这种苦比不得她逃难时的生死一线,也比不得吃不上饭的不顾一切,但也绝对不是得胜后街的人们所想象中的只凭一张脸和媚笑就能够挣很多钱的。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信你们这些乡下来的野丫头,一个个没良心、没品行,看到钱就什么也不顾了!”孙大娘愤怒已极,不由咒骂起来,“你以为去那种地方就能够挣到钱吗?我告诉你,在这条街上,本本分分地做事,能有一辈子的饭吃。但你去了那种地方,能有什么下场?”
刘娥只倔强地咬着唇站在那儿,并没有接她的话。她知道孙大娘的失望和愤怒,要有地方发泄,哪怕对方如此羞辱于她,但是她却是在自己进入汴京城的时候第一个给予善意,并且收留的恩人。她让大娘失望了,不要说骂她,便是打她一顿,也是她该受的。
孙大娘见她虽然恭敬,但却透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加气恼:“你以为我在恐吓你吗?我们在这条街上,什么没见着。做歌伎说是卖伎艺,其实还不是要讨好男人。一年两年看你新鲜,三年五年人老色衰了就在大街上卖唱乞讨,你可别教我看到你大街上讨要,我必是会唾你一口的!”
刘娥站在那儿,忍受着她呵骂好久,见她终于停了声,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向孙大娘磕了三个响头:“大娘,您是好人,若不是您,我没有今天。若是别的果子糕饼铺子要我去,便是端上金山银山我也不会走的。我不是不记恩的人,若我将来日子过得好了,绝对不会忘记大娘的。”
孙大娘满腔的怒火也发得差不多了,见她依旧这样态度恭敬,任打任骂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复长叹一声:“我岂是见不得人过好日子的。你们这些小丫头,只见着瓦肆虚荣,却不知道这里头的凶险。”
她们只知道羡慕穿得漂漂亮亮唱几支曲儿就能够好吃好穿的日子,却不知道,天底下哪有站在那里一张口就能够什么都有的好事。也只有她们这些听惯了市井传闻的人才知道,想要得到荣华,可不是只要歌唱得好就行。
有贵人捧的,若是运气坏的有了新人扔了旧人,高处跌下只有更苦楚。若是运气好的,也顶多是嫁为妾侍,倘若遇上悍妒的大妇,还不是生不如死。没有贵人捧的则更惨,唱得几年,倒了嗓子被赶出去,又过惯了那种日子,没有旁的谋生手段,只能沿街唱曲乞讨,由着粗汉调戏作弄。还不如他们这些凭手艺吃饭的,本本分分做人,嫁人生子,收几个徒弟,到老来还有口安逸饭吃。
可是这样的话,她就算说得再多,眼前的无知少女,还是听不进去的。
孙大娘说了半日,见刘娥依旧不改主意,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人各有志,你去吧,若是有朝一日混不下去了,也休要来找我。”说罢,恨恨地解下围裙,往案板上一摔,转身去了里间。
四丫扶着刘娥起来,充满了羡慕:“小娥姐,你真的去了桑家瓦肆吗?你是怎么让人选中的,能不能以后捎带上我啊?”
刘娥看着四丫,把想说的话咽下了,只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什么时候你能够把歌唱得让整条街的人都夸你,或许就有可能了。”
她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带走头一天孙大娘给她的衣服。在桑家瓦肆跑了半年,她自然也见过更好的衣服和饰物,可是只有这一套粗劣的裙装和两根红头绳,是她进入汴京城时得到最珍贵的礼物。
她背着小小的包袱,走过繁华喧闹的街道,走过鳞次栉比的店铺,走过飘出歌声的瓦肆,走过飘出香气的酒楼。她从难于上青天的蜀山,走到了汴京城,走过城郭的草棚,走过市井的巷坊,马上就要走进桑家瓦肆这间汇集着繁华和心计的销金窝。
忽然一阵喧哗之声传来,人群似被什么挤压着向两边涌去,空出中间的道路来。刘娥人小力微,被前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看到。
就听得人群里有人议论:“官家派人接赵老相公进宫了。”
“赵老相公已经赋闲很多年了吧。”
“这莫不是又要起用了?”
刘娥在人缝里瞧了半日,只见着一群顶盔贯甲的威武士兵,护着一轿马车走了。见人群都散了,也就匆匆地赶到了桑家瓦肆。
此时日已西斜,段七娘倚在楼上的栏杆上,瞧着下面东张西望走进来的小姑娘,轻蔑地一笑,将手中的瓜子壳一丢,扭身走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那马车也驰进了宫,马车上走下一个老人,看着夕阳挂在大庆殿檐角,虽已西斜,却犹发出最后一丝炫烂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由小内侍扶着,走了进去。
此时皇帝已经在崇政殿中等着了,他怒气冲冲焦灼不安地来回走着,隔一会儿就问:“赵普来了吗?”
小内侍夏承忠忙道:“赵老相公已经进了宫门,就快到了。”
皇帝长长吁了一口气,坐下来,他在想着,接下来与赵普的谈会应该怎么进行。
往事历历,如何回首。
当今皇帝本名赵匡义,其兄太祖赵匡胤开国为皇,避兄讳他改名赵光义,继位之后又因本朝以火德而立,于是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赵炅,后世便以其庙号宋太宗为称呼。
太宗与赵普的渊源,足足可追溯到后周时代。当年的陈桥兵变,他与赵普是最主要的策划者和执行者。一个是忠诚的下属,一个是知心的弟弟,合力把赵匡胤推上大宋天子的宝座。
此后,两人也分享着大宋天下的权力。皇弟赵光义,是开封府尹、晋王,赵普是宰相。
在陈桥的那一个黄昏,身为后周臣子的赵普与赵光义一起将黄袍披到太祖的身上。也是赵普,数次冒着逆龙鳞的危险,在太祖面前坚持着不同政见,激烈到跪宫门、掼乌纱。最激烈的一次,太祖愤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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