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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官家好话,也当面说,何必背后说。”
赵恒就道:“那你说说看,士子们为何拥戴?”
陈大车道:“那自然是有好处啊。一登龙门身价百倍。车马任坐,华堂任住,良田凭得,高门争着嫁女,这世间有什么能比读书做官更划算呢!”
赵恒听了这话,忽然怔住了,众人也不解,就看他呆立了好一会儿,击掌叫好:“你这话说得好,朕要写下来。”他说着就疾步到了书案边,奋笔疾书。
“富家不用买粮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常向窗前读。”雪白的澄心堂纸,飞墨走笔,浓浓地落在最后一个“读”字的最后一点上,赵恒提起笔,端详了一下,笑问身边的刘娥:“朕这首《劝学篇》如何?”
刘娥念了一遍,笑吟吟地道:“大白话大俗话,却是非天子不能言此的大老实话。”
赵恒大笑掷笔道:“不错,朕这是写给不读书的人看的,正是要这样的大白话,大俗话。要让不读书的人,听了这样的大白话,大俗话,觉得读书是件好事,大大的好事。人人都要争着去读书,这样,天下才会有更多的读书人来为朕所用。”
刘娥微笑,她可以预见到郭熙看到这样的诗篇,会说什么样的话。这样的大白话大俗话,恐怕会令皇后娘娘在嗔目结舌之余,言不由衷地说上一番自承愚昧不能解圣意高远的雅话。
官话套话雅话,且让朝堂上夫子们说去罢,独有天子,才敢说这大白话大俗话,也是大实在话。昔年汉高祖刘邦下“求贤诏”:“今吾以天之灵,与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己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准南王作招隐诗“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唐太宗说:“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
这其中种种,皆是一理。当今天子今日这首“劝学篇”,便是将天下人心中所有种种所欲,一网打尽地端上来,叫天下人都入了这彀中,除此也无处可去了。
新政已经推行一年多了,果然大见成效。赵恒心中满意,便有心将科举再行扩大,朝中裁减那些陈年的荫封官,便为的是让出位置来,让天下的有才之士通过科场比试取而代之。中原百年战乱,因此重武轻文,国家百废待兴,自然是诱使更多的人来投入科举之中。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眼前,天下人才会投入此彀中。
转眼间,赵恒登基已经有五个年头了。这五年来,蜀中的动乱早已经平定,辽国数次小规模地侵扰边境,也都被打退,四海升平之余,赵恒下旨各地开渠治河,免赋税开荒田,收集各地农桑秘方由户部颁行天下。此时秋收已过,各地均传来佳音,今年稻粟桑麻茶豆等都获得了远胜以往的大丰收。更又喜今年开科取士,取中的王曾李迪等人,文章才华,又远胜前几年的举子。因此赵恒也甚是高兴,接受了百官建议,下旨今年的重阳节,与文武众臣,皇室宗亲,在琼林苑举行盛宴,普天同庆,与民同乐。
整个大宴,内宫之中便是由皇后郭氏主持。郭熙自一个月起,便早早地开始准备了,安排歌舞酒宴、杂耍百戏、所有的服制、庆贺礼仪等等,固然令得她忙得晕头转向。可是在她的心里,这一个重阳节,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虽然赵恒通过水阁品茗,通过吕蒙正对群臣暗示不急着立太子的心思,但是郭熙却不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听到玉宸殿的杨媛已经怀孕的消息时,她更是兴起了强烈的危机意识。这种危机甚至胜过了她对刘娥的嫉妒之意。
对于她如今来说,杨媛是一种更危险的存在,毕竟她自信至今为止,与刘娥并没有发生矛盾,哪怕在封妃这件事上,她也是积极赞成的态度。封妃不成,要怪只能怪朝臣反对,只能怪她自己出身太低,低气不足。
但是对于杨媛却不一样。这时候她不得不后悔自己当时毕竟还年轻,做事还不够妥贴,将杨媛安置到玉锦轩这样的行为,只要对方有心打听,就能推测出背后的目地,就足以让她视自己为敌。且杨媛背后还有太后为助力,而且还得宠,而她的行事比刘娥嚣张得多。这些年来,总是杨媛在屡屡挑战她这个皇后的权威,很明显,她想透了当年的事,而且记恨着。
的确,在宫中人看来,刘娥每有封赏升迁,随即杨媛就会跟着封赏升迁,刘娥成了修仪,杨媛就成了婕妤。但刘娥年纪偏大,虽然如今得宠,但毕竟不如杨媛年轻。如今杨媛更怀了身孕,她若生下皇子,盖过刘娥只是时间问题。
郭熙想,或许这不是件坏事,当杨氏有了孩子,若用孩子勾住官家的心,自然会有更大的野心。刘氏没有孩子,要是连官家都不常去了,她能不着急。两人相争,她这个皇后,才是坐山观虎斗。
皇次子玄佑自去年开蒙读书以来,郭熙每天都要过问儿子的功课,这一年下来,却是不得不遗憾地发现,玄佑天资平庸。任凭名师辅佐,任凭郭熙如何严厉督导,不但没有多少进步,反而犯下个胆小的毛病来。现在年岁尚小倒也罢了,再过得几年,若是杨氏、刘氏这等宠妃再生下几个聪明伶俐的皇子来,到时候赵恒疼爱幼子,未必不起争储之事。倒不如乘着现在玄佑现在是无可争议的皇帝独子身份,明正言顺地先将他立为太子,大位早定,方可放心。
因此这一次的重阳盛宴,不但是君臣同庆的日子,对于郭熙来说,更是重要。她早已经授意令人拟了几个宴会上必用到的应景之题,做了几首文笔浅近又含意清新深远的诗赋,叫玄佑这几天日夜背熟,到时候在宴会儿当庭赋诗,必在赢得举座的赞叹拥戴。到时候朝中众臣推波助澜,若在重阳宴上,能得赵恒一句金口,立玄佑为皇太子,则一切大事定矣!
但是对于赵恒来说,杨媛怀孕,他固然欣喜,但是对于感情上,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精力了。
那些小姑娘,的确可人,但也仅仅是可人罢了。他已经不是十五岁的轻狂少年,用所有的热情去追逐一段感情。刘娥遇上他的时候,是他一生最风花雪月的时光,而这种爱又被阻挡,让他感觉到了痛苦与渴望。他在这场感情中历经的酸甜苦辣太多,以至于他的心完全没有余地再去与其他女人再经历一场感情投入。当他成为皇帝的时候,也没有可能和任何女人会产生与刘娥同等的感情烈度了。
年过三十,他的时间精力更多地在朝政上,他要面对内政外交、武备边战、粮食税收、派系之争……偶而从朝政中逃出一点空间的时候,他也只是想在熟悉的怀抱中松口气,聊聊天。
他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再去投入跟另一个女人的了解、沟通,乃至建立感情。若说是一刹那的动心,自然是有过的。就像看到花盛开、闻到酒芬芳、听到琴瑟声,那一刻的心是愉悦的。但这种感觉是经常会被打断的,次日一上朝议政,完事以后,就想到刘娥身边休息,昨天那个人是谁?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能给的就是一些赏赐和夸奖。
或者说,他本能地在切断更深一层的联系,自从他对潘妃的付出和忍让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回馈以后,他对感情的付出都很谨慎和吝啬,他的感情经不起再一次的被辜负。
只有在刘娥的身边,他可以是全然的放心和安全。他爱她,她也爱他,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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