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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声道:“官家驾到,楚王接驾!”
赵恒顿足斥道:“放肆的奴才,哪个要你如此喧哗!”
自院中慌忙跑出来一个内侍跪下道:“奴才接驾!”
赵恒点了点头,道:“平身,大皇兄何在?”
那内侍忙答:“大庶人在里面,奴才服侍官家进去。”
赵恒点了点头,周怀政上前引导着赵恒走进回廊之中。
赵恒一边走着,一边问着楚王素日的起居,周怀政答得极是快捷流利,赵恒不由暗暗点头,知道他甚至是用心,就问:“大皇兄这里可是一向由你照应的?”
周怀政说道:“是,当日大庶人入南宫,先皇就指派了奴才专门负责大庶人的一应事情。”
赵恒一怔,站住了脚:“先皇——”想起太宗与楚王父子之间的种种恩怨,心中不胜感慨。先皇虽然废庶囚禁了楚王,可是却又将自己的近身侍从专门派来照应所有事宜,这种种关怀,却又是远胜于对其他诸兄弟。他低头想了一想,问道:“近年来可是有谁是常来看望大皇兄?”
周怀政就答:“这些年来,只有皇后、哦,奴才该死,如今应该是太后她老人家来看望过大庶人。”
赵恒怔了一怔,问道:“先皇不曾来过吗?”
周怀政答道:“不曾。”
赵恒再问:“也没有派人来过吗?”
周怀政脱口道:“只有……”顿了顿,就道:“就王继恩自蜀中回来以后,就来探望过大庶人。”
赵恒顿时起疑,低声问:“那王继恩是何时来的?他与大皇兄又说过些什么话?”
周怀政就道:“奴才那时候不在,后来听说,王继恩来的时候,要求与大庶人单独说话。大庶人说,事无不可对人言,王继恩就没敢再说,悄悄地走了。”
赵恒冷冷地问道:“此后再没来过吗?”
周怀政垂首道:“奴才敢拿性命担保,王公公此后再没来过。”
赵恒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轻叹一声:“那是自然,朕是最知道他的。十年了,大皇兄,还是朕的大皇兄啊!”
紧闭了多年的南内宫门,被沉重地推开,那门似被锈住了,被推得“扎扎”作响,惊得里面的人个个神情紧张,不知所措。这扇门,从雍熙二年到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开。在此之前的整整十三年里,只不过是开一个小门送些必须品。
这十三年里,头几年的皇后李氏、近年来王继恩虽然也来过,但也只是与楚王隔窗说话,像今天这样宫门大开,还从未有过。里面不过是王妃李氏带着几名老内侍,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想到赵恒会亲临这里,都吓得面面相觑,连跪下叩头请安都忘记了。
此时被废的楚王元佐,正是坐于炕上,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欲要站起,却是一个踉跄,李氏忙扶住了他。
赵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走得急切,叫得也是急切,人未至,声音已至:“大哥——”
他正在扶着案几低头看地,听到这一声唤,竟是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如木偶般,僵硬地一寸寸抬起头来,赵恒都似乎能听到他脖子发出的喀喀之声。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恍若重生。那一刻,他似乎不再是皇帝,而依旧是那个孺慕兄长的弱冠少年。而他,也似乎不是那个自囚多年的废人,而依旧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
也就是那一刻的恍神,回过头来,两人竟是有咫尺天涯之感。
赵恒上前一步,赵元佐反而在赵恒上前一步的时候,本能站起地退后一步。
赵恒怔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十多年不见,赵元佐两鬓已经斑白,整张脸因为多年的囚禁而变得苍白瘦削而枯槁,早已远非昔年那英姿焕发如天人般的皇子了,他挣开赵恒的手,艰涩地道:“君臣分际,礼不可废。草民元佐,参见吾皇万岁!”他似是好久没有说过话了,语声暗哑难听。赵恒还未回醒过来,这边赵元佐已经是磕下头去。
赵恒似受到了惊吓,既恐慌,又受伤地退后一步,最终在袖中暗握了握拳头,上前搀住赵元佐,他的声音也是暗沉的:“大、大哥,我来接你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赵元佐扶起来,硬按着他架到炕上去。但觉得他身上一股子寒意透骨,竟是叫人打个寒噤,当下定定心,就道:“我来接你出去,要为你恢复爵位,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大哥……”
他说到这里,赵元佐忽然咳嗽了起来,生生将他的话打断,直至咳嗽声慢慢停息,才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元佐是待罪之身,已被废为庶人,不敢领受官家这一声大皇兄称呼。”
赵恒此时正在说到一半,就当场怔住了,只觉得一腔热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觉得手足冰冷。但见赵元佐的眼神冷淡而疏离,两人虽然相距得如此之近,却只觉得隔得极远极远。
赵元佐只觉得赵恒扶着他肩头的手不住颤抖,凝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委屈和不解,那一刻神情仍似极那十几年前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弟弟,心头一动,待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心中猛然一惊,暗道:“我这是怎么了,还当是十几年前吗?他如今是皇帝了,再不是我的小弟。”他的手在袖中颤动了一下,终于仍然垂下,转过头去,淡淡地道:“南内阴寒,不宜久呆。官家还是请回罢!”
赵恒只觉得一股子气涌上来堵在喉头上,踉跄着退了两步,两手在袖内紧握着双拳微微颤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想要说什么竟是不敢开口,甚至连站在那里,都觉得难堪,为自己难堪,也是为大哥难堪。只得勉强维持住皇帝的尊严,强笑道:“好,那朕先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大皇兄!”也不等李氏等跪下送驾,转身待要离去,却听得后头赵元佐冷冷地道:“此处不祥之地,非天子所宜到的地方,请官家以后不必再来了。”
这一句更如雪上加霜,赵恒顿觉得心头刺痛,他抚住心口,只觉得此处阴寒入骨,一刻也不愿意停留,疾步而出。
他却不知,他走后,赵元佐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息。
楚王妃见状不禁哽咽着:“王爷,你这是何苦。明明很挂念三弟,听说三弟被立太子,你高兴的很。方才你也很欢喜,可是为什么……”
赵元佐长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了,他现在,不是我的弟弟,而是皇帝了。”我是被先皇所弃的废人,最好让世人都忘记我的存在才好,你如今是皇帝了,你还有无限的未来。过去的恩怨与你无关,所有的罪孽我一身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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