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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博,这叫孤注一掷。官家以为寇准请求御驾亲征的目地是什么?他是危难之时立为宰相,却拿不出更好的退敌之策,只有把自己手头的全部赌注都押上,那个时候,他能够押得上的,只有官家。官家就是他的孤注,北伐澶州若是成功,功劳自是他的,北伐澶州若是失败,那所有的危险——”他偷偷瞄了一眼真宗的脸色,大声道:“这辱君丧国所有的危险,却都是由官家承担了!”
真宗浑身一震,一拍御案喝道:“大胆王钦若,竟敢口出妄言?”
王钦若却道:“官家听说过冯道这个人吗?”
赵恒一怔:“冯道?”冯道此人,他自是知道的。
冯道生时,乃在乱世。冯道一生,历经五代:梁、唐、晋、汉、周,前后仕八姓十二帝。江山变易、皇位更替,可是冯道却一直为相,且任何一个新帝立朝,都不得不任用冯道继续为相,这其中的奥妙,却是不得不让人想上一想。
王钦若道:“正是。臣记得,周世宗在世时,欲征刘赟,冯道以为不可,再三谏阻。而惹怒了世宗,结果此战不利,世宗回时,冯道已死,乃追谥追封,以示敬重。冯道死时,百官相送,痛泣不已,称赞甚隆。”
赵恒点了点头,却有些不解其意。
王钦若又道:“当日周太祖郭威进攻洛阳,汉主刘承祐为乱兵所杀后,郭威乃认为大业已成,可冯道却仍然当道而立,不以为主,反迫使郭威如往常一般向他行礼。当时郭威手握兵权,已可称帝,却因为冯道的态度,而不得已立刘赟为帝,依旧称臣。这又是为了什么?”
赵恒很自然地回答:“冯道不允,郭威因此不敢。”说到这里,竟是不由地一怔,细细沉吟起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似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了,竟是另有一番天地。
王钦若就道:“冯道能够一直不倒,不是冯道需要向新帝乞活,而是新帝需要得到冯道的合作。当年晋元帝南渡,得王导相助,乃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可王导的背后,是琅琊王氏,人才倍出,财雄势厚。然冯道出身平平,他的背后,可没有王氏这样一个豪族。那么冯道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赵恒迟疑地道:“凭的是……时值乱世”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那时候便是帝王将相,也不过是如同草芥,朝生不知暮死。
王钦若就道:“冯道的背后没有豪族,但有着跟他一样,无数在乱世之中同样有能力却无所适从的读书人。只要这些人联合在一起,便是乱世中君王也不得不倚仗的力量。这就是冯道自后梁,历经五代,而凝聚出的力量。这股力量保住了乱世之中,不管江山改易,也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中枢运转,而不至于一团混乱,还能令新君得以征钱粮坐江山的根本。这股力量超乎于君权之上,曾有功于社稷,令天下不可或缺。”
赵恒张了张口,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能发声,他的声音干涩:“朕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寇准需要他上前线,北地需要他上前线。他若南迁,那这北方一片土地,就要拱手送给辽人。至于战争是否能赢,他这个皇帝能不能活,大宋江山能不能存,其实并不重要。寇准效忠的是这股力量,不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是大宋王朝。的确,从后唐至今,有过多少朝代更换,都不过三朝,而大宋至今,也不过三朝。
这样的领悟,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寒彻心扉,痛可椎心。
不错,他也知道,“社稷为重,江山次之,君为轻”。当日他毅然下了死战之心,而前往战场,自然也是抱有此心。可是他这个皇帝可以怀有牺牲之心,但却不是可以让臣子当成输赢的赌注的。自己多番犹豫挣扎,却只是臣子的筹码。那么到底谁才是皇帝,今日之域中,到底是谁之天下。是他,还是以寇准为首这批人背后北方的豪族。
而这样的臣子,不止这一个两个,而是大半个朝堂的力量。
赵恒看着王钦若,声音艰涩道:“朕曾经向王旦提议,以你为相,可王旦反对。他说的不是你王钦若能力不行,也不是你王钦若人品不端,他说的是‘我朝至今未尝有南人为相’。朕曾以文章择萧贯为状元,寇准却与朕力争说朕只得改立蔡齐。”
王钦若道:“而寇准因此于外夸耀:‘又与中原夺一状元矣!’”
赵恒用力一捶桌案:“这是我大宋江山,不是他们的掌中之物!”王钦若长揖,没有说话,但这没有说话,却无疑比开口,更令赵恒愤怒。
北人排挤南人,这是将这大宋江山,视为禁脔。难道南人不是大宋之子民,还是这些人,仍然将这大宋赵氏,视为过客。
赵恒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怒喝一声:“滚出去!”
王钦若磕了一个头,踉跄着退了出去。他的样子虽然狼狈,可是出了御书案,却不由地嘴角挂上一丝诡笑。
这日赵恒下朝回来,刘娥却见他整个人似有些崩溃,忙上前问:“官家,怎么了?”
赵恒忽然问他:“朕是不是一个没用的皇帝?”
刘娥诧异道:“怎么这样说?官家御驾亲征,为天下换来和平。勤政爱民,令百姓生活安康。没有人会认为官家不是一个好皇帝啊。”
赵恒冷笑道:“可在他们眼里,这个位置是谁来做,恐怕都是没有区别的吧。”
刘娥问:“他们是谁?”
赵恒欲言又止,摆了摆手:“罢了。”
刘娥却道:“官家,你答应过我,咱们之间,没有隐瞒的事。”
赵恒犹豫半日,这才将今日与王钦若之事说了,叹息:“朕以为,朕每日兢兢业业,勤于政务,不敢有丝毫懈怠。宁可自己为难,也不愿意让朝臣失望。朕很想做好一个皇帝,可如今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如朕待他们一样待朕。”
刘娥劝他:“那又怎么样?官家是为天下人做这个皇帝的,并不止是为了几个朝臣。官家有所作为,有自己的想法,从自己角度的衡量,而不是朝臣的衡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寇准有寇准的利益,王钦若何曾不是有王钦若的利益。”
赵恒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王钦若这么说,也是站在他自己的利益方面。南人被北人压得狠了,自然什么话也说得出来。但是王钦若说的,又何曾没道理呢。
看着刘娥,赵恒忽然想到关于立后之事,握着她的手叹道:“冯道虽死,冯道的体系所凝结的力量,却依旧掌控着一切。蜀中、江南、吴越之地的人才,想要挤进中枢,难如登天。朕要立后,这本是家事,如今令不能行,以小见大,朕受到掣肘甚多。”
只有做出一个重大的变局,把朝中人事重新调整,天子,才能有天子之威,有天子之权。
刘娥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也不禁暗叹王钦若这番几年潜心修史,却是可怕。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而一个通史之人,有多大的杀伤力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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