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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皇兄已死,大哥也因此事而发了狂病,德恭等兄弟贬的贬,逐的逐,今日御苑行猎也竟只剩父子四人,再不见昔日的热闹了。
正想着,忽听得远处元杰急叫道:“三哥,三哥,快——大鹿——”
元休一回神,却见前方一只大鹿飞快地跑过,忙引弓射箭,“嗖——”的一声,正射中大鹿身体,众人欢呼声中,王继恩率先骑马过去,挥刀割下鹿茸来,盛了满满一碗鹿血呈给皇帝。
皇帝大笑着喝了半碗,一挥手,令王继恩将剩下的半碗鹿血赐给韩王元休。元休忙跪下来谢过赏赐,将鹿血喝下,直觉得一股热气自小腹直冲上来,抹了一下嘴角,把方才的想法顿时抛开,叫道:“儿臣再去射猎去!”
皇帝下了马,带着三位年幼的皇子,至苑中歇息,其余四皇子和诸臣们,则继续行猎。到了下午,各自回报上来:陈王元佑得了一只獐子、一只黄狼和三只兔子;韩王元休得了一只大鹿;冀王元俊得了一只大鹿三只锦鸡,益王元杰却只得了五只兔子,连小小的元偓也在护卫的帮助下得了一只兔子。
皇帝站了起来,笑道:“都不错,只是元休元杰落了第!这琼林苑给你们闹了半日了,咱们下午换一个地方闹去!”指了指丞相李昉道,“下午咱们上你家闹去!”
李昉大喜,忙出来磕头道:“这实是天恩浩荡,老臣蓬荜生辉。”
皇帝笑道:“先别高兴,就是看你家离这儿近且院子又大,好让他们烤鹿肉去。且听说你家今年的几本绿菊开得好,朕也想去看看。”
李昉喜动颜色,道:“是是是,绿菊本是最难得的。今年国泰民安,托了官家的洪福,这花也称人意。臣去年引种了两本绿菊,是‘豆绿芙蓉’‘绿玉牡丹’两种珍品!昨天忽然开花,花朵硕大,竟如碗口,令人爱煞!原来是应了今日官家驾临,特地开花相候!”
皇帝笑道:“你是三朝老臣,文章满天下,说话也透着巧。但不知这豆绿芙蓉和绿玉牡丹有何区别?”
李昉道:“豆绿芙蓉是淡淡的绿,是从纯白中泛出的青绿,仿佛出山的泉水,映着松风竹影;绿玉牡丹却是油油的绿,美玉般的,透着春江花月般的水色、充满灵气的绿。官家一看,就知道了!”
皇帝点头笑道:“说得朕马上就想见到这两本绿菊了。李昉,引路吧!”
到了李昉府,便在菊圃边设宴,一边赏菊,一边饮宴。
夜色初上,便点起华灯,一边烤着鹿肉,一边皇帝便命诸皇子和诸臣作诗赋以记。凡有先作好的,便赐酒三杯。
诸皇子苦苦思索着,益王元杰今日在行猎中落了后,知道晚上必还有诗赋命题,早早已经打好腹稿,见皇帝下旨,巴不得这一声,立刻一挥而就,第一个呈上诗稿来。
约过了半个时辰,诸王都有了诗作,呈上来先是给丞相李昉评过了,然后皇帝御览,果然是元杰夺了冠,其次是陈王元佑,然后是韩王元休,冀王元俊虽然排在了最后,皇帝看了文章后笑道:“比起以前,也是大有进益了。今日不论骑射诗赋,都有赏!”
王继恩知道为着前日太医报来,楚王病休康复许多,令皇帝心情极好。今日诸王也都有意承顺,让皇帝十分高兴,必有厚赏,早准备了单子,此刻忙呈了上来。皇帝便叫人依着今日骑射诗赋的名列,赏赐了上方珍玩等物,另留出了一份明日赐到楚王府中去。
诸王见皇帝心内欢喜,自然有意凑趣,在席间谈笑议论,异常欢畅,那说笑的声音,连隔院都听得见。所以这一次的筵宴,直到夜半方散。诸王谢过宴。各自捧着赏赐的珍品回去,由东门而入,正经过楚王府前。
那一日使者忽然来报,说是秦王已死。元佐多日的担忧终成事实,一时间急怒攻心,骤失神智,潜意识里,只是想否认这一切,拒绝面对这一切。
他一直用着太医的安神药,终日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有一日,当他醒来时,看到了王妃李氏那极为憔悴的面容,看到了窗外渐落的黄叶,这才慢慢地回想起了一切。
一切终究已是无法挽回的了,他最怕的事情,已经成了事实。德昭的事,可以看成意外,德芳的死,亦可称作是病患,然而廷美的死,无可挽回地却把这一切连在了一起,把他推到了万人瞻目的位置。廷美的死,赤裸裸的一场谋杀,从密告、到流放、到监视、到逼死。他连自欺欺人都没办法了。父亲的万世功业,终因为德昭、德芳和廷美的死亡,终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染上永远无法洗去的污点。
他听着李氏絮絮地说,皇帝是如此地看重,太医一天三遍的看诊,皇帝总要亲自过问。诸王、众臣的探望,也因为皇帝的一句“不得太过惊扰病人”而挡了回去。听说他终于清醒,皇帝大喜,特地为他而大赦天下祈福。
李氏只顾数说着皇帝的恩宠,换了旁人,换了平时,也自是因此而得意而感动而欣喜。然而于此时的元佐来说,皇帝的恩遇多一分,他心头的负荷更沉重一分,沉重得他几乎要大喊一声:“不要如此待我!”
恼怒之下,他逐走了御医,打翻了药汤。李妃心中担忧,却吩咐了御医等人,不得将此事报入宫中。
如此静养了数日,元佐犹如囚在笼中的困兽,只觉得宿命步步逼近,无可奈何却又心有不甘。
日子慢慢地过去,诸王众臣也因为皇帝的旨意,不敢多来打扰。然而于元佐看来,自己与这个尘世,越发离得远了。
这一日他的心情极其低落,只吩咐了翊善戴元去韩王府请韩王过来说说话。不料戴元回报,今日重阳节,诸王都奉旨到琼林苑射猎。
元佐怔了一怔,问起来今日竟是重阳节了。皇室最重此节,往年重阳节的时候,皇帝都是宣召诸王进宫赏花赐宴,或是行猎比射。忆往年不管骑射赋诗,于诸兄弟中,无人能比得过他。年年重阳盛宴,或许会少了别人,可是皇帝身边,从来有他。
记得那一年重阳节,正在征北汉的军中,除了他以外,诸皇子都未曾随军,他以为皇帝不会过重阳,可是皇帝仍特地宣召了他,北山登高行猎,共度佳节。
然而今年,皇帝大张旗鼓,宣诸皇子到金明池行猎赏花,竟然没有他?这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忽然间,元佐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冷,跌坐回座中。
李妃无力的劝说,侍从们虚假的猜测,都无法避免一个事实:在这皇室的大宴中,他已经被皇帝排除在外了。细思起来,父皇为人一样独断专行,从不容人有置喙的余地。然三皇叔的事上,自己多番顶撞皇帝,为三皇叔说情。是这一次又一次的违逆,让父皇渐渐地厌恶了他,疏远了他吗?还是因为他病了,成了个废人,不再是大宋最出色的皇子,不再是父皇眼中的骄傲了?
二十多年父子相处时的一幕幕情景,一一闪现。如果这二十多来年,父亲待他也像对待其他皇子一样平常对待,那么此刻的冷落,对他来说也不至于这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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