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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拿出来的时候,禁不住低声疑问了一句——因为绍兴的确是没有的,大部分没有正当工作的人,在绍兴都呆不久,就会被强行分派工作,干不下去,那就去更偏远的地方干。若说其被东家雇佣了,却还卷入了一些可疑的事件,更士署就要连东家一起查。别说绍兴,游手好闲的人,哪怕武林都不多见,但听这房东的语气,在羊城港却还是有的。
    
    “唉,凡是贸易港,就少不了有这样的人,这也是因为外来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光是那些水手,就不好管理。”
    
    出来支援首都,对于更士来说是很开阔见识的,牛均田这才知道,这一阵子他执勤的时候,没有见到‘烂仔’,还是因为定都大典在即,年前就组织清扫了好几次,这些‘烂仔’不是被抓走去服轻劳役,就是有眼色地蛰伏了下来。但羊城港私底下的高利贷、陪侍、保护费、走私等等,案子几乎没有停过,只能说比之敏朝当然是好得不知道多少倍了,但要说一片纯白,对这样大的都市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的高利贷,我们抓住的,九出十三归到十五归的都有,40%的利息,那是完全非法了,这吴生约定的利息,在年化4%左右,倒是还好了,我们也问了几个他的同学,他说吴生给付时会扣除2%,这样6%的年化,虽然高于法律保护范围之内的5%。但也远远不算非法,他应当还沾染不到高利贷方面的恩怨。这么五十两本金滚在里头,一年有个几两银子的利息,小打小闹的,羊城的高利贷庄家也根本不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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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利贷方面的危险,大致排除了,把几张借条看过,又传唤了欠债的人过来,基本都是大学的学生,家底也都比较富裕,家教又十分的严明,这样的学生,寅吃卯粮的现象太普遍,一时钱不凑手,对外借个五六两,等到家里下一期生活费寄来了,补贴发下来了,立刻就能还上。牛均田见这些学生虽然年轻,但眼底都有青黑眼圈,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心下却十分看不惯,忖道,“这些人都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虽然并非个个的财政情况都和他们说得这样简单,但我料他们也没有杀人盗借条的能力。而且,现场有搜查财物的痕迹,柜门都是大开的,但我找到的那沓文书却没有被仔细翻动过,说明这个凶手,要么是十分细致冷静,要么就压根不在乎这些文书。”
    
    “倘若是前者,他为什么不把吴生丢到井里头呢?吴生独居,没人来找的话,起码三四天才会被发现,到时候尸体都泡胀了,在凶手来说,总觉得这样做侦破难度会更大一些。一个细致,有静气的人,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因此,我看他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文书,那么其实情杀、债杀的可能性相应都弱下来了,或许……会是更简单的可能,那就是纯粹嗅到了风声,循着吴生有钱的消息,过来行窃,却被意外返回的吴生捉住当场,打斗间把他给杀了的。”
    
    提出这条思路之后,再看现场的线索,便分明起来了:为什么柜子都被打开了,却没有指纹也没有血迹呢?因为是一个对吴生的情况并不了解的小偷所为,他不像是吴生曾往来的女子,会知道吴生在哪里收纳钱财,所以要到处搜索。是先搜钱,后在院子里遇到吴生,发生冲突,屋内的痕迹之中,这才没有血迹混杂。这样的人,当然对同意书和借条漠不关心了,他偷了现钱就走,难道还能用这些文书去获取什么额外的利益么?
    
    “小牛,你是有天分的。”
    
    听牛均田这样一讲,大家也都认为这道理是通顺的,便连张主任也频频点头,认为牛均田心中有数,梳理案子的能力很强。这会儿陶珠儿也从询问室出来了,递过笔录,喝了一口凉茶,苦得脸一皱,这才说道,“那些伦理派的朋友们,都问过了。有个叫冒辟疆的,吓得脸都青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很关键的线索,他说这个吴生是很喜欢喝花酒的,曾多次主张借寒暑假到敏朝去喝花酒,尤其是我们取江南以前,也借回乡探亲、处理财产的方便,回去出入一些……嗯陪侍场所,就是那种并不直接提供服务,而是提供陪侍酒宴的勾栏。”
    
    “六姐取了江南之后,就没有这样的便利了,我们买活军的活死人,去金陵是不方便的,金陵再往北的州县,现在是战备地区,陪侍行业非常凋零,已经不成气候,所以他也不提这事儿了。但仍然经常在羊城找地方作乐,冒辟疆等人对此都有规劝,吴生不以为意,说自己非常小心,而且绝不会违背法律——他是不会□□的,无非是厚礼相赠、诗歌往还而已,每每行乐之前,都会签下同意书,绝不会给任何人算计自己的机会。”
    
    “也就是说,他经常沾染羊城港的陪侍业了!”
    
    冒辟疆等新伦理派的相识,虽然未曾跟着吴生一起前去,也就不知道吴生在那些场所都和什么顾客结交,但无疑却提供了一个非常宝贵的线索,牛均田立刻找出了他装同意书的纸袋,一张张筛选了起来——手脚细致、又敢杀人的惯偷,是怎么物色上吴生这个目标的?这不是普通大学生之间流传吴生有钱能引来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更士,只要有过一定的训练和灵活的脑子,就可以想到,自古江湖三教九流不分家,能让偷儿得知消息的,那还是以伎女——或者就说是陪侍女吧,以她们这里的可能性更高。
    
    同意书上,因为要写明身份文书的号码,有的还会略提身份,那第一步也就好筛选了,吴生交往的女子中有许多都是大学的同学,这个危险性是相当低的,而且——出奇的是,大学教师、工人也不少,有的比吴生大了十几岁的都有。牛均田心道,“更士当久了,所见人间最离奇最荒唐最恶心的事迹太多!心底的那份腻味,也不知道什么药能医好。这吴生可真是不挑,口味也太驳杂了!”
    
    然则,吴生这点小韵事,在四十多岁,曾于敏地生活的更士来看,又简直完全不算什么了,起码吴生这同意书的日期,基本是不重复的,一天只有一张,说明一次最多也就一个女人。有个来自延平的更士道,“一次多人不知道违法不违法——他大概也不知道,所以也就不敢触犯,这个人还是挺小心的。若是换了敏朝的藩王,譬如延平郡王,哼,他们那些玩法,就算有同意书我看也该判去做苦役。”
    
    年纪大过婚龄,又有同意书的男女,关起门来做什么,买地管不管,似乎还真是个问题。陶珠儿、牛均田这些在买地长起来的年轻人,都好奇地听着,陶珠儿挑了一张出来,道,“还有洋番呢,这个人交游可真够复杂的了,这个洋番也没提职业,那应当不是女通译那些,而是陪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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