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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存下了要打通这条商路的心思, 周老七便觉得去通古斯走一遭也不算是什么苦差事了,更是用心和几个同乘结交,十几日下来, 对船上的情况也更加了解:这艘船主要就是往通古斯运送补给的, 因为货物多, 所以要从狮子口上岸, 先借敏朝的道前往盛京,再从盛京跟着已经趟开了的商路前去位于西面的‘通古斯地方’,从盛京出发还要走一个多月, 到了通古斯地方开辟出的建新(建州新城)之后, 卫拉特的两个王子再南下回到自己的草场, 大概还要走一个月的光景。
其实, 从地图来看,船只如果直接到海参崴,再从海参崴去建新, 至少直线距离是要短很多的,因为把更多的路程都花在了安全安逸的海路上, 而且海参崴是不冻港, 就算在大冬天也能靠岸,这么走对于行人来说会更合适, 小规模的驼鹿、驼马商队也能这么走, 但要运货的话, 就不是这么个说法了,运货的商队, 只要是动用大车,那就只能顺着官道走,或者再把范围缩得更窄一点, 最好都是跟着水泥路走。因此,即便现在整个北面奴儿干都司,都被建州女金送给了买活军,并且在法理上也得到了敏朝的承认,那片疆域完全属于买活军了,但货船还是宁可在狮子口靠岸,借道去建新,即便没了战事,狮子口也一如既往的繁盛,就连东江岛的集市也还是热热闹闹的,一点没有衰弱下去的趋势。
“虽说是借道吧,但和咱们自己的地方也差不了什么。”
船上的海员是这么说的,常跑这条线的海员以辽东人为主,南人尤其到了冬天,是不喜欢往北面来的,他们耐热不耐寒,北方汉子反过来,耐寒不耐热,所以,虽说海船到处都能去,但仔细去探寻的话,南洋航线南人多,北边的琉球、高丽、东瀛,包括现在的苦叶岛、虾夷地航线北人多,终究是客观事实。
“基本上,从狮子口靠岸,再到进了盛京,通行的其实都是买地的规矩,咱们买地的船只商队去做生意,就和自己人是一样的。”
这些海员多半都是见多识广、能言善道之辈,和从前那些被捕来锁在船上卖力,半是水手,半是奴隶的船员不同,买活军的船员,吃好喝好,报酬也高,一般都是最优秀的人去当兵,次一等的才能来当海员,现在跑近海的,都是新手,累计几年经验,能跑远洋贸易,那真是,跑一趟下来,所得的好处就足够在羊城港买房安家的了,有这样的厚利等在前头,吸引来的人手素质也不会低的。
这些能登上官船的新水手,绝大多数也都是从海员学校培养出来的,卫生习惯,平时举手投足所展现出的纪律性,叫人看了叹为观止——这还不是海军,只是一般的官船,水手已经比敏朝水师不知要齐整多少了,可想而知,如今买活军拥有的水师力量是多么的强盛,远洋不敢说,在买地近海这片广袤的水域里,应该来讲,买活军可以轻而易举地击退任何一个胆敢来犯的敌人,并且嘲笑他的轻佻不智!
理所当然的,官船力量强大,海盗就会少,正邪之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此消彼长。周老七等人在十几天的航行中,靠岸两次补给,两次都在近海见到战船出海——这是在搜寻附近的海盗,清扫可能存在的私港。虽然做这事的时候,已经到了敏朝的海域,但由买活军来维护敏朝海域的太平,居然已经成为了所有人习以为常的惯例。
而战船清扫私港,目的和敏朝当时禁海也不一样了,之前的海禁是不由分说,禁绝一切交易,此时买活军的战船巡逻,则是为了制止私港中存在的非法交易——往往是人口贸易,因为这是买活军明令禁止之事,也导致所有的港口都没有人市,但又的确有利润,因此很多沿海地区的小群岛,还会有人偷偷摸摸地开黑市,买卖人口也好,销赃也好,这会儿的私港是真的不做什么正经买卖,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了,用水手们的话说,几年前买活军的力量还没这么大的时候,沿岸的私港都是在买卖布匹盐巴的,那时候私港是物美价廉的象征,这才几年,这词语的含义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
这的确是个变化得让人头晕目眩的世界,尤其是沿海地区,一直在飞快地发展,从江南道北上,停靠的两处港口,都让周老七颇有感触,深刻地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靠着海岸的州县是多么的‘得风气之先’,这说的当然不是买地的奢物,这些东西叙州也有,万州也有,并不缺乏。周老七感到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信息上的东西,在叙州,很多东西是新的,但他可以感觉到,一些思想上,内核里的东西,反而非常的旧,仿佛是从来没有被触碰到,总给人一种闭塞和一成不变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一些神奇的仙器可以改变的。
可与此同时呢,在这些名义上还属于敏朝的港口州县,周老七所感受到的却是和云县很相似的一些气质——这里的报纸非常多,除了《买活周报》之外,还有自己州县发的,临近州县发的小报,在港口到处都有得卖,而且大众对于报纸上的内容也普遍很关心,相当热心地参加讨论,这里的人,哪怕还穿着敏朝的服饰,也非常的‘活’,他们心中是没有安稳这个念头的,整个群体的观念就和叙州不一样。
叙州的百姓,本土的那些其实思想还是很简单的,他们就是想要搬掉平时总是无理由欺压他们的那些‘老爷’,一旦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换上一个好的老爷,能让他们继续安安稳稳的种田,他们便觉得日子很好过了,他们所追求的还是把原本的生活好好地延续下去,没有太多改变的愿望。但在松江港和莱芜港,这里的百姓更感兴趣的,却是通过怎么样的改变和学习,去发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能让自己过上比原来更好得多的日子。
这样的不同,是因为巴蜀的百姓更懒惰么?周老七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巴蜀离买活军,离大海还是太远了,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大海就是最变化多端,最快速的变数,远洋航海会越来越常见,沿海地区的变化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各地的民风因此适应地理,也是很自然的事。务农为主的地方,要求的就是一成不变的恒心,而沿海这里以工商为主,要求的就是学习的欲望和改变的决心了。
没有走这么远,永远也不会发现地理对民心的影响,便是周老七自己,都感觉出海之后,随着眼界逐渐宽广,他的思维似乎都跟着大海一起,变得更加开阔灵活了。这时候,他对自己的调任已经完全不再抗拒,而是欣然接受,认为此生能有一次这样的远行,可算是无憾。周老七开始每天都写一篇日记,讲述自己远行的感受,有时候甚至还异想天开——“之前看的徐侠客游记,也是在报纸上刊载,真是精彩万分,见他游历名山大川,我自己只有羡慕的份。没准将来我的日记也能刊载出版,来个北地见闻,又或者是《虾夷地开拓纪实》呢,这可是在叙州时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不过,他虽然想学徐侠客,但文采有限,笔记里描绘景色的部分还是很少,就那点子溢美之词,很快就用完了。周老七感兴趣的多是琐碎的事情,譬如每天的食谱——他这趟东来,饮食上真没吃过什么苦头,说来也是受了前人的遗泽,从三峡出川时,航道比以前好走多了,并不颠簸周折,这点就很重要,胃口一直是很好的,否则,从前的乘客,在险滩激流里日复一日的挣扎,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不被吓病了那都是好的!
三峡两侧都有渡口,他们身上也有积蓄,只要有胃口,吃得自然不差,准备好的路菜,配上打尖时买的干粮,在江心汲水煮个青菜汤,就是有滋有味热腾腾的一顿,从丰饶县上岸,往水路去云县,那更不必说了,都到了买地,吃的用的,还不都是洋洋大观,物美价廉?别的不说,就光炸物就吃得周老七满脸生疮——这辈子没怎么吃这么重油的口味,上火上得厉害,痛饮了三四日凉茶才好。
在云县上岸这一路呢,海船上吃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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