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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要插手到汉人的纷争里吗, 寨老?这当真是萨六姐的指示?我怎么觉得……看不出什么对我们洞人的好处,反而有点在给自己找麻烦的味道呢!”
看着山坳里陆续有人丁,往左右方向逃入山林里, 李千细不由得低声嘀咕了起来,他的眉头微微地皱着,很明显,对眼前的事情他感到很棘手,还有些不情愿,“这些汉人如此害怕我们,还四处逃窜,想要把他们重新聚起来可不容易, 如果他们惊慌起来, 反而攻击我们的话, 说不定我们款里的兄弟,反而会受伤呢。要不,我们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回去傻等着,等到商路完全被断掉, 我们没有盐吃,布也运不出去,铁器都买不到了, 再来抱怨着,‘寨老,我们没盐巴吃了,我们身上没力气了, 汉人的商队也不来了,我们的铁锨坏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修,想到隔山的款里去探望亲戚, 买点桐油,可是路都断了,没有油我们连油布都做不了,下雨天该怎么遮盖种粮,种粮发芽了,明年我们种什么?’”
在李千细身侧,寨老很有几分威严地双手拄着一根树枝,气喘吁吁地呵斥着年轻的后生,他的年纪的确是很大了,今年已经五十岁后半了,可是,众多洞人对他都是面露敬畏之色,仔细地听着寨老的指示,并且非常的心悦诚服,“寨老说的对,老人的话,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是啊,老细,不说啦,老人的话肯定都是有道理的,萨六叫我们做的,肯定都是对洞蛮有好处的事情!”
“老细,你的汉话说得最好,走吧,一会你走到前头去,你来喊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慰着,李千细因此也不能再反驳寨老了,他郁闷地走到人群最前头,向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等着他们争吵出一个结果的‘登萨’,还有些桀骜不驯地行了一礼,寨老瞪了她一眼,立刻对登萨赔罪,“登萨,不要和他计较,老细还太小了,很少出款,他连合款的事情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汉人的事情了!”
老登萨——来自合款中另一个小款的老妇人,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要寨老明白事理,寨子的日子就差不了。走吧,我们要加快脚步了,这些村民都很胆小,对我们洞人一向和气,我们快把他们找回来,还能多几个帮手。”
所谓的‘合款’,基础当然是小款了,小款一般是附近几个寨子的联合,这几个寨子合在一起,定下严厉的规矩,寨子里的洞人都要遵守,这就是‘款约’,同时,小款联合在一起,组成的合款,基本上就是洞人在一个地区的最高组织形式了,这种大款一般只会定下比较宽泛的规矩,同时定期议事,从寨老和款首一起,商量大事,当然同时也欢庆节日,主持大规模的祭祀,如果遇到战争,也会组织款军来保护合款的利益。
这李千细从小到大,都只在自己的小款范围内移动,也就是说,他基本没出过附近的村寨,虽然偶尔也会和山脚下的汉人打交道,并且因为天资聪颖,汉话说的不错,但对于汉人和洞蛮的关系,他确实不像是长辈们看得那么透彻,反而是比较讨厌汉人的——因为他听得懂汉语,所以和汉人做买卖的时候,大概也很清楚,汉人是怎么骂他的,因此他反而特别讨厌汉人。
不过,李千细也没胆量同时违背寨老和‘登萨’的话,寨老顾名思义,就是寨子里的年长者,洞人比汉人还要更尊老,老人治寨这是传统,几个寨子联合在一起是款,寨子内部呢,按照血缘和友好关系,还会细分成几个‘卜拉’,每个卜拉一般都是一个家族,以及他们的亲戚,卜拉中有威望的老人联合在一起,选拔出来的就是寨老。寨老在寨子中基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大家都认为老人的话有智慧,而寨老就是本寨中最有智慧的男性。
至于登萨,那就更不用说了,洞人的神灵都叫做萨——而且以女性神居多,因此,能和神明沟通的人多数也都是年老的女性,她们被叫做登萨。有威望,大神跳得好,能住持大祭祀的登萨,在款里都是有名望的,而眼前的老登萨更是深得大家的敬重,理由也非常的简单:这几年,老登萨给大家带来了不少的好处,其中就有一尊很强劲的新神,萨慧,也有人叫她萨六的,听说山外的人叫他们为知识教,不过,洞人肯定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来的,他们还是叫萨六,因为洞人是很喜欢用数字来起名的,不论是给神明还是为自己都是如此。
萨六的本领非常大,能够计算出日月运行的轨迹,老登萨带来了新的历法,比原来洞人从汉人们那里拿到的历法准确了很多,起码二十四节气是准——二十四节气对洞人也很重要,对于每个种田的民族都很重要,所以他们也会问汉人买万年历,但是,汉人的节气历不准已经很久了。直到老登萨带来了新的历书,下种、插秧的时间才变得稳定起来,在此之前,每年大家都担惊受怕,算着日子,感受着天气,生怕错过了农时。
除此之外,老登萨出去走了一趟亲戚回来之后,还带了不少新的规矩,开始教导给她的寨子学习,甚至扩大到小款,形成了款约,其中就有关于学习的约定,从此之后,洞人这里,对于萨六的信仰开始为人所了解了,登萨从亲戚那里学了很多好东西回来,有教人种玉米,并且酿玉米酒的宝贵知识,同时也有对萨六故事的传颂,据说,萨六居住在星空中心见不到的一个地方,只要用书本堆成的阶梯,爬到星空中央,就可以见到萨六的真身,萨六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从生前到死后,每一个疑惑,萨六都能给出答案。
对萨六的信仰,很快地就蔓延开来了,洞人因此和喵族的关系更亲近了一点,如果他们知道濮越族的人也信仰了知识教,估计也会燃起亲近感的。在两湖道大山深处的番族中,萨六-六姐信仰,就像是流水一样,无孔不入自发地迅速蔓延开来,就和玉米一样,遍布山头的速度简直让人吃惊!洞人们喝了两年玉米酒之后,更加认为,如果一个款不学着信一下萨六,那这个款的脑子实在是很不好用的——洞人又不是只能信仰一个神,就多信一个呗,既然要种玉米,那么不信仰一下带来玉米的萨六,实在很不好意思,说不定玉米也会种不好呢——你猜怎么着,只买了玉米种子,没有信萨六的寨子,玉米的收成真的不怎么样,苞谷烧也没有别的山寨酿出来的好喝!
——不错,玉米在两湖有了个新名字,叫苞谷,人们认为这个名字也很形象,苞谷烧因为很烈,分外受到番族们狂热的喜欢——一般来说洞人的传统是喝糯米烧,但糯米的产量和苞谷实在无法相比,也没那么烈,从价钱上来说,人们很快做出了选择,现在糯米烧几乎只有小孩和一些不胜酒力的老人还喜欢喝了。
李千细其实也是信仰萨六的,因为他家也种了不少玉米,而且他认为玉米是很好吃的,但是,这种信仰是很浅淡的,远远不能让他翻越心中的樊篱,因为洞人的信仰不算是太狂热的,凡是世俗规矩严密的族群,对宗教的信仰都比较淡,而洞人的款约,可严格可复杂了,信仰也就是每年祭祀一下祖先,乐呵一下而已,谈不上为了萨六义无反顾的冒险。知道山下山外的汉人闹起来的时候,李千细根本不想掺和进去,只想着一如既往,在洞人自己的地盘过日子,除非有人不长眼,想要到洞人村落抓壮丁——那款军就要动起来了,就要让贪婪好战的汉人尝尝洞人的厉害了。
但是,他没法阻止其他人的行动,村子里来了外客,是喵人的朋友,很快,又来了濮越族的邻居,这些人都是他们各自部落的登萨,他们问着路,去了登萨那里,没有多久,登萨就把寨老和款首们叫到一起,和他们商议起来,很快宣布了结论:他们要下山去,听从知识教祭司的指示,去把那些正在打架的汉人给制止了,让大家都停下来别再打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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