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45章 顶上一句话底下跑断腿  买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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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哇——”撕心裂肺的婴儿哭声, 在产科病房上空回荡着,时不时便有护士急匆匆地走过,进产房查看:在云县, 到产科来生孩子日益成为一种时尚, 虽然花费没有比在家生孩子俭省,但好在省了事儿, 在家生,要预备黄刀纸、草木灰、新买的利剪、茅草、上好的浓陈醋, 东西繁杂不说, 还要占据一个房间布置成产房, 若是遇到难产, 产婆无法可想的, 最后还是要往医院送, 一路上还担惊受怕的。
    若是在医院生,这一切东西都不用准备了,房间也富余出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若是难产, 立刻就能有大医生来接手, 不论是做侧切也好,实在不行开腹产子也罢, 总算还有办法可想,不至于活生生把母亲和孩子一起憋死在家中。
    因为这一点,新设的产科, 床位一向是很紧张的, 产房外时常能看到做父亲的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 而最近则更是时不时地还能看到更士的身影, 小武都已经和产科的护士混得脸熟了,他才一进门,护士便指了指五号病房,“家里人陪着来的,有个男丁是她兄弟。”
    小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先敲敲门,听到里头一声疑惑的‘请进’,便推门而入,“产妇钟阿妹?”
    “我妹妹睡着了。”
    五号病房放了两张床,其中一张是空着的,另一张则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看得出来,刚刚的生产对她消耗很大。一个小娃娃打在襁褓里,被女性亲眷抱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往床头的提篮里放,小武瞥了几眼,心头不太好受,招手道,“那来个能做主的和我出来。”
    天热,他没穿更士制服,不过态度理所当然,阿妹家人大概以为他是医生,站在床尾的一个年轻男子,忙跟出来道,“我是她弟弟——今年也十七岁了,医生和我说罢,我姐姐可是落了病根子?”
    看他长相,和钟阿妹的确是姐弟无疑,小武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先问你,你识字吗?”
    钟小弟当然识字了,小武又道,“那你看《买活周报》吗?”
    周报却不太看的,钟家是很典型的农户家庭——他们祖籍是泉州的,因为泉州闹干旱那一次,到云县来讨生活,得了一块田,现在钟家父母在种果树,钟小弟在山上帮忙,几个姐妹先后进城做活,钟阿妹发动时,钟小弟正好入城卖果子,于是便帮着筹措,另外几个女子都是钟阿妹做工时的朋友——钟阿妹在一家餐馆洗碗帮闲,也不是什么上等活计。
    “你姐夫呢?”
    小武问,“这孩子总不成是变出来的吧,他爹呢?”
    钟小弟的眼神便有些游移了,支支吾吾道.52GGd.,“这……我也不太管我姐姐的事,却是并不清楚……”
    小武猜都猜得到这是怎么回事了,“你姐姐今年多大?”
    “二十四!”
    其实小武感觉钟阿妹最多不过二十,极有可能是在入买登记的时候,受人指点虚报了年龄,不过他不计较这个,这个是不可能有实际证据的,只是直接说道,“你没听说买地新施行的《婚姻法》吧?女子即便满了婚龄,单身生育也要罚款的,罚金是本地六个月平均工资,按云县的水平,这笔钱当要七两银子左右,你们有准备吗?
    且,不婚而育,还要强行搬迁,离开本地——现在不是去鸡笼岛就是去南洋,十六年内不许返回原籍,要监视居住,在朝廷安排下做工十六年才可。这新规定你们可知道?”
    很显然,钟小弟完全不知道这近日来的新变化,他诧异地张大了嘴,“啊——这?”
    又是‘啊这’,这些百姓的无知简直令人痛心疾首!小武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在钟小弟头上扇了一下,“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再说一遍,你姐夫呢?”
    “他……他在家里,没有跟过来。”
    钟小弟如何能与更士斗心眼子,立刻招了,“我们……我们之前怕他休产假,收入少了可惜,便定了等孩子生完了再写婚书……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也不怕他跑了。”
    “哼,彩礼收了,嫁妆陪了,便是夫妻了,婚书写不写倒是无关紧要了,是不是?”小武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就你们这些人爱钻空子!”
    ——而且是极为普遍的爱钻空子,最后才导致官府修改了原本宽松的政策。小武对于治下的民情心里是有数的——本来民间就不爱写婚书,便是从前,也多是有‘以夫妻名义同居’却根本没写婚书没过明路的,对钟阿妹这样的家庭来说,婚书根本是无所谓的东西,反而写了要强迫丈夫也休那六个月的产假才傻,他们倒也不是专门为了钻空子才不去写,而是看不到写婚书的好处,便‘懒得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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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媒同居的现象,在民间极其普遍,其实这也反而让更士抓嫖变得艰难起来,官府政策收紧之后,他们也是喜忧参半:喜在从此抓嫖简单多了,少了个‘没写婚书的夫妻’这个借口,忧却在于工作量更大——上头的老爷一句话,下头的人真是腿都跑细了。
    光是清查私生子,就是极其巨大的工作量,哪怕钟阿妹不来医院,其实也逃避不了几天——家里有了新生儿的哭声,瞒不了人的,居委会的人不几天就要上门让她登记人口了,到时候,若拿不出官府盖章的婚书,还是得小武他们出面来处置。
    而且,每次处置这些产妇,过程当然都是极其不愉快的,虽然街坊邻里不乏支持者,反而会积极地帮着他们出面呵斥反抗的家人们,“无媒苟合产子,不浸猪笼都好得很了!”——但是,产妇的家人们当然无法接受‘十六年监视居住’的处理,他们也很难理解其中的逻辑,反抗和哀求是坚决而且激烈的,因为,如果产妇本人有娘家的话,这完全就是硬生生地拆散一个家庭。
    钟阿妹不是小武处置的第一个无婚书产妇,他甚至能遇到一些完全是旧式思想的产妇:‘你为什么没有婚书?’‘因为我是姨娘。’‘我们买地只允许一夫一妻你知道吗?’‘但我在敏朝就是他们的姨娘了。’‘你知道拿不出婚书,就只能交罚款并且搬迁吧?’‘我们走了,岂不是让父子分离,您于心何忍?’
    ——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是让人异常烦躁的,小武很多次都想直接点破——为什么要把孩子带走?送到随机的远方去?就是因为要避免生父和孩子相处,否则这仍然是对买地产假制度的破坏,家庭的构成根本不需要‘名分’,他越干这份活越清楚,‘名分’其实都是后天强加上去的。亲情的产生,压根和名分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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