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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在他短短三年的仕宦生涯里,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每当他天真地以为接下来的情况会有所好转,时局总会冷酷地扇来一个大嘴巴子,把他辛苦堆砌的桃花源蹂躏成一团糟。
左懋第都习惯了。
但这次真不行。
尽管身份和情感上,左懋第非常愿意听从陈奇瑜的指示出兵,就连他的母亲陈氏,也叮嘱他家族世受国恩,不能有负皇帝重托。
可韩城没兵可出,这里十一路民壮都是民兵,仅有守土之责,无出战之意。
募兵的问题更加复杂,韩城衙门没那么多钱招募士兵。
他们的募主不是左懋第,而是城中四姓和城郊胡、党、丁、杨等三十六家富户。
募兵的所有粮草、兵器、甲胄、饷银乃至衣裳日用,通通由三十六家出资供给,干的是保境安民的活计,没有出境玩命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整个韩城这么多年努力,流寇三薄韩城,被士民用命三次击退,为的不就是四乡平安,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今这机会唾手可得,只要不去惹元帅军就可以了。
让他们出兵,谈何容易?
偏偏,西安府城危急,九死一生穿透围城营地送达口信的使者,白天在衙门大堂上受士绅奚落,一怒之下拔刀斫断尾指,转身奔回西安府城。
看着那根尾指,左懋第的良心遭受谴责。
更大的疑惑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助朝廷出兵,给百姓安乐,居然成了相悖的选择。
当天夜里,左懋第奋笔就书,命衙役连夜出城,送往郃阳、蒲城、渭南等地。
他心想固然韩城不能出兵,他也理应该把身困围城中陈奇瑜的指令传达给其他地方,兴许别人有出兵的条件。
不过就在左懋第还思索自己的信能起到多大作用的时候,周围几个县城已经起兵了。
第一个起兵的就是西南方向的郃阳县。
郃阳知县叫范志懋,是河南虞城举人出身,范仲淹的后人。
那边的情况跟韩城不太一样,没有靠近黄河的空赔税银,不过额外支出比韩城更多。
因为郃阳县有一个营的驻军,叫韩郃营,一营军队给养都仰赖郃阳县供给,非常劳民伤财,知县范志懋一直想把韩郃营解散了。
一个营的军队固然可以驱散贼寇,但这几年陕西的情况显然不是军队能解决的问题。
外来的流寇是打跑了,可一个营的衣食吃用,别说如今有旱灾,就算没旱灾,单靠郃阳县也供不上。
这事儿也不得不提左懋第,这个营叫韩郃营,理应韩城与郃阳一块供给,但左懋第治理韩城三年,倒欠朝廷一万五千两,经济上根本无法提供军饷。
而客观上,所有到韩城的贼兵都被左懋第这个知县带兵打跑了,而且是跑到山里就格斗剿灭,跑到河上就开船逐敌,追着撵着打的那种。
人家根本不劳韩郃营大驾。
以至于找韩城要粮要钱都没法开口。
韩郃营的兵将也很委屈,我们在这驻扎,军纪挺好,但吃吃不饱,穿穿不暖,来贼了我们先上,连游击将军都死一个了,你们地方上还这么大怨气,动不动就要解散我们。
谁稀罕啊!
本来知县范志懋就正跟韩郃营主将李国政因军费扯皮呢,一收到左懋第转达陈奇瑜的指示,俩人当即一拍即合。
郃阳县出拔营费,韩郃营出兵支援西安府城。
转眼之间,随着左懋第的书信在渭北各县联络,很快借着元帅府忙于运送物资的时机,在渭河北岸组织起一支有模有样的军队。
他们的将领分别是韩郃营守备李国政、蒲城守备孙守法、韩城守备刘进爵、都司张继载,以及兵马六千。
这支军队一路横插蒲城,经过孝童镇商贾大家补给物资,屯于关山半日,当晚就南下渡过渭河,进了渭南境内。
他们南下渭南,是为了汇合渭南起兵的地主武装。
因为渭南县有个大家族,一门九进士三尚书的南氏。
眼下族老南企仲曾为南京礼部尚书、他的儿子南居业此时为礼部主事,另有南居益,曾为福建巡抚,是被削籍归家的工部尚书。
这个家族田地广袤,仆役众多,早在刘承宗放出风来,要一亩一两银的赎买田地,又派人至渭南清丈田亩,就已经在琢磨起事了。
如今一看渭北有军队聚集,当即呼应,在渭南出资募兵,欲联合李国政等人解西安之围。
其实尽管声势浩大,但这些将领都知道关系重大。
为了给予府城外围城大营突然一击,他们往来通信较为隐秘,兵马行进又昼伏夜出,所以渭北集结出六千兵马的时候,刘承宗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这支军队昼伏夜出,进入渭南。
他们进渭南两个时辰,一百五十里外咸阳塬上的刘承宗就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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