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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瓤在城头怒喝连连,炮弹最近时打断了旗杆,却又被路诚接住。
他甚至怀疑炮兵有意把火炮放偏,最后干脆自己撸起袖子瞄准。
炮兵们肯定有意把火炮放偏,但即使不放偏,也不可能打准。
不要说现在,直到工业革命以前,都不存在能在四五百步距离指哪儿打哪的火炮。
大概瞄准方向,三四步宽、七八步深误差的目标。
能击中,就说明是最好的火炮、最圆的炮弹和最好的炮手,缺一不可。
刘承宗知道冯瓤急,但这真不是个人意志能决定的事。
七十步用弓瞄准,人看着就已经比箭簇要小了,更何况四五百步。
在这个距离想打准一个人?
炮兵的炮术已经无法起到决定效果,完全要看目标接的准不准。
他宽慰道:“没事,路将军勇气可嘉,但他跑不掉。”
刘承宗在城垛上发现,关下弓手正在随路诚的军阵后退。
铳手留做断后,也以迭阵后退,不过他们装药越来越慢,药壶里的火药经常在灌药时洒在外面。
有些人已疲惫到需要拄着刀行走,还有些人,走不动了。
干脆坐在地上给铳管灌药。
如果这不是生死攸关的战争,换做其他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坚持到这种情况。
“军士体力如此,再如何激励士卒,又有何用?”
刘承宗轻笑一声:“就算叫他们冲出去,难不成还能跑过咱的马儿?”
他抬头望向天边,东边已经冒出白光,给地上洒下一层灰色。
在死寂的灰色里,路诚身边官军越聚越多,从几十人到上百人,乃至形成二百余人的方阵。
只是士兵们组织被打乱了,人们只知要跟随军官,却未必跟随的是自己的军官。
有的小队人多、有的小队人少,由这些小队组成的方阵看上去极为散乱。
天光稍亮,逐渐形成贼兵在外、官军在内的对峙局面。
曹耀试着指挥贼兵冲击过两次,但贼兵战斗意志不足,还没接上战,前头的人就退了下来。
但官军也走不动,里头的坐着、外面的站着,杂乱阵型摇摇欲坠。
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把他们压死。
刘承宗认为,他就是这根稻草。
吱呀的沉重关门洞开,有人在城门里喊道:“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可饶性命!”
砰!
砰!
零散坐在关外的数名官军,有人执拗地把手中火铳弹丸朝城门打出,也有人不再做无谓的抵抗,把手中兵器丢到一旁。
距离很远,他们仅剩的力气也无法将沉重鸟铳准确瞄准,只有一颗弹丸打在城门洞的贼兵身上,将马上驿卒打得闷哼一声,伏在马背不停喘气。
铅丸没打穿铠甲。
马队如流水般自城门洞向两侧散开,各自散开持弓挺矛向还端着兵器的官军奔去。
有人挣扎起身,踉踉跄跄试图挥刀,转眼间不是倒在箭下,就是被夹紧的线枪狠狠顶起,再重重坠地。
步卒随后上前,三五人围上一名俘虏,把他们的铠甲、兵器收走,约束在关城外。
刘承宗打马前去与城外部下汇合时,曹耀正奔马阵前喊话劝降。
没有人投降,人们都围在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很快,官军阵中有人摇旗走出,那人没拿兵器,走近了道:“我是延水关把总,我们投降,两个要求,必须保住士兵性命。”
“嘁,被围了还提什么要求。”
曹耀在马背上嗤笑一声,随后向刘承宗看过来,小声道:“你拿主意,弟兄们确实都没劲打了,得在关内睡个时辰再走。”
刘承宗很诧异,那路游击刚才那么硬气,敢黑夜燃旗为士卒引路,这会看跑不掉了,又直接派人来投降。
看来是个道德底线比较灵活的人。
没准能裹着他一起造反!
直接在一线指挥部队的中级将官,刘承宗非常需要这样的人。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他们是真投降,就算是绑,也要把这路游击扔骡子上驮着绑走。
挥手让随从去城内取绳索,他稍加思索道:“可以,放下兵器、脱了铠甲,一个个列队出阵来降,不杀你们。
第二个呢?”
鲍把总没说,只是转身对官军方阵做出手势。
看上去他们在此之前就已下定决心投降。
官兵在队伍中让出条路,随后成片地放下兵器放弃抵抗,闪出的通道一直通到队伍正中心。
那有人顶盔掼甲,依靠旗杆斜斜立着,战旗焚毁大半,布面甲上,血从左肋浸染,直染红到甲裙。
鲍把总转过身说:“炮摧旗杆,将军为木片所伤,走到最后让我们投降,望首领勿毁路将军尸身。”
“死了?”
刘承宗在马上眺望,看那样子不像假的,但又担心凑近了中计,便不着急,说道:“我毁他尸身干嘛,又没人给我报功,让你们的人脱盔甲吧。”
等鲍把总转身回阵,刘承宗这才皱眉眯眼儿深吸口气,重重叹出来,对曹耀道:“怎么就死了呢?城上四门炮打了十二轮,全让他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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