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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来之前,猜到村子里的闹鬼一定与化学物质有关系,所以,她专门从医学实验用品公司买了两身防护服。
防护程度很高,能防护非腐蚀性毒气四个小时。
安夏与王志飞换上防护服,两人前往小鹤村。
车子快到小鹤村的时候,安夏就听见窗外吹吹打打挺热闹“哎这是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伸头望出去。
忽然,有人抬手一扬,满天飞舞起黄色的纸钱,披麻戴孝的人手捧着黑白照片,表情麻木地往前走,后面跟着捧罐的人。
原来是白事。
前方不远就是矿上的卫生所,他俩把车径直开到卫生所门口。
他俩走进医院,看病的人很少,药房那里倒是有不少人。
坐在办公室里的年轻大夫看到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
王志飞自报家门,告诉他自己是来采访本地人生病的情况。
“哦,你说砷中毒吧。”年轻大夫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十分淡定,就好像说普通小感冒一样。
年轻大夫姓吴,正是千辛万苦削尖脑袋钻进来的外地大学生之一。
“砷中毒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有可能会潜伏十到三十年。”小吴大夫说。
“这里的人,手掌和脚掌会有角质化增生,俗称砒疔,还有皮肤上会出现黑色的斑,撕掉了还会长,那种叫砷斑。几乎每个人都有。”
安夏问道“但是来你这里的人不多”
“不是不多,是大家症状都一样,他们已经知道要用什么药了。”
所谓的药,也只是用来涂抹的外用药,缓解皮肤上的瘙痒、疼痛,治标不治本。
“我还有几个病人需要上门换药,你们也许可以采访。”小吴大夫说。
王志飞表示愿意,然后,他伸手把防护面罩脱了,只戴着口罩。
把安夏吓了一跳“你怎么给摘了。”
“如果我穿成那样,还怎么跟被采访对象说话,再说,小吴大夫不也就戴着一个口罩。”
小吴大夫“我这不是没条件么。”
王志飞执意不愿再戴上,安夏只能随他去,她可以远远地站着,不影响被采访者的心情。
到了第一个患者家,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腹股沟上长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突起,不住向外渗出脓液 。
第二个患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的双手只剩下了手掌,十根手指是一点一点烂掉、脱落的。
她的丈夫早已死去,身边只有一个男孩子照顾,那个男孩子的手掌边缘生满了尖硬的角质,那就是砒疔,它会越长越大,然后慢慢溃烂。
据说,这男孩子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现在在康英建的学校里读书。
他身上没有砷中毒的迹象。
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比一个可怕。
都是砷中毒造成的结果。
小吴医生给他们换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喊疼了,似乎连神经都已经坏死。
回医院的路上,一向爱说话的安夏都说不出了。
她原先想象过“怪病”的样子,但以她的想像力,也没有现实这么惨烈。
直到坐进办公室,安夏才问“他们怎么都不走呢”
就算工资比外面高,也经不起这样啊,这么惨烈的病人就在村子里,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能走到哪里去连我的户口都在这里。”
到现在,城镇非农业户口还绑定了很多东西,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大多数离家打工的人,都是农民,他们的户口含金量没那么高,都是手停口停,土里刨食不如到城里搬砖,还能多赚一点。
不仅活得辛苦,而且全无地位。
此时他们有一种专属名词盲流。
如果被查证件的时候拿不出暂住证,就会被送进收容站。
每个城市都有关于暂住证的段子,比如“把你的暂住证拿出来没有送到收容所。”“有撕啦你没有暂住证,送到收容所。”
以及著名的“如果没有暂住证,就会被送到xx挖沙子。”
这个年代的收容站也充满了黑幕,直到2003年孙姓大学生事件之后才有所好转。
除非实在连饭都吃不饱,谁愿意背井离乡。
何况小鹤村的收入比城里还高,在城里搬砖都不如在小鹤村待着。
留在村里的人都抱着一个想法“反正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好歹有钱,过一天算一天。”
村民对孩子们也秉承着原始的物竞天择,要是家里的孩子是个读书的料,那就拼尽全家之力,也要把孩子送出去读书,从此离得远远的,当个大学生,把户口换到别的城市。
这个“读书的料”界定时间是十岁之前。
因为很多孩子到九岁十岁,身上就会出现砷中毒的迹象,然后越来越严重,再也治不好,而且有医生说了,会从胎里遗传给下一代,等于直接宣布了这一脉的死刑。
没有砷中毒的“读书料”才有资格离开。
不是读书的料,或是不幸已经中毒了,那就留下来,在村子里努力下矿工作,多赚钱。
村里会把一部分收入分配给父母双亡的“读书料”。
非常的斯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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