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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势力争锋一起，必定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是你不愿见到的场面。以你习惯，必然会先一步找到帝俊，观察他的品行，思考是否有转圜余地，努力寻求两者共存之道，必要时，不惜做出退让。”

    刚开头柳离还漫不经心听着，但很快她的笑意就收敛起来，因为伏羲所言完全击中她内心所想。她非要亲身与帝俊会面，问明他的野心，不惜将天下苍生嵌入他的道中，就是为了避免双方冲突，避免再一次造成昔年龙凤大战的杀戮，而他所言的退让，亦是她曾经想过的可能。

    这份准确的判断让柳离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但她惯来坦荡，对此亦毫不隐瞒，“你说得没错，我与帝俊，在两方冲突显现时，是我先去寻的他。”

    虽然在此之前她就与帝俊有过交往，但那是她与帝俊都还前路未明，尚不能真正确定未来之时，至少对她是如此。

    被赞同推测，伏羲面上没有得意，只是越发幽深，“因此，我劝他提前动手，为的就是斩断你妥协的想法。”

    “当他威胁到你的性命，当他展现出不能令你满意的行事，你自然会放弃与他合作的可能，转而思考起如何将他剿灭。而我则会替你加速这个过程，长离这个身份亦可以挑起他与凤族的冲突，到时候，你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柳离，你要实践你的理念，而这份宏愿与整个洪荒相比太过超前。在他们还在逞凶斗狠茹毛饮血的阶段，你却想要让他们知晓是非学会克制，形成超越族群的统一意志，这于洪荒来说，太过惊世骇俗。”

    “你也认为我的想法太过荒唐吗”柳离偏头，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悠远，可在其中，又有着亮得惊人的光芒。

    她从来没期待过谁能理解她的意图，但伏羲这个判断，却让她心情复杂。

    她对不少人提过这份理想，可唯独是没听她说过的伏羲最了解她的心念。

    “不，我从不考虑一件事荒唐与否，我只考虑如何完成。”伏羲果断道“而要完成这件事，你需要强权，需要一言出而无敢不应的威严，需要对各族有着极强的控制力，需要建立一个完全忠于你的命令执行你的意志的势力，而你拥有无上的权力，以保证你的主张不被左右动摇。这一切注定你必须立足众所仰望巅峰，才能主导起覆盖洪荒绝大多数种族的变革。达成这一步的前提，是你要先赢得帝俊，成为这偌大洪荒最为庞大一方势力的主宰。”

    “不是你不需要同伴，而是你的威严不能容许任何冒犯，与其赌帝俊对你的信任，不如将一切抓在手中，当你成为唯一的王者，这条路才能永不变质。”

    所以伏羲要让帝俊去攻击柳离，让她对帝俊失望，斩断她的幻想，让她孤身站到最高峰，令万物无人能摄其锋。

    这样，她就能不受束缚地完成自己的理想，永远都不用担心背叛与欺骗。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路，却是最正确，最无后顾之忧的选择。

    如果她无法做出这个选择，那便让他来，他替她残忍，替她绝情，替她铺平道路、剔除阻碍，换她一片坦途。

    柳离眼中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那份触动也随之远去。

    伏羲清晰看到那温暖的瞳眸染上炽烈的光辉，这种光辉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愤怒。

    “伏羲，”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复杂的情绪唤过他的名字，“我该感谢你的好意吗”

    这话说得很轻，连柳离自己都意外，在极致的愤怒中，她居然还能发出这样轻柔的嗓音。

    伏羲的面色越发冷酷，眼中光芒又是常人不能理解的执拗，“这对你来说是最正确的选择，与其将希望寄托于帝俊对你信任不改，不如由你来主导一切。”

    “可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替我做选择”

    柳离终于将话语说出口，她第一次如此厉色，还夹带着几丝失望，“我不是女娲，你也没资格用对我好的理由替我做正确的选择。”

    “所以我说，你又何必听我诉说真相。”伏羲一副任你怎么说，我自不改不动的姿态。

    柳离从来没有这么清楚与女娲那时的心情重合，她强迫自己忍住一拳打在伏羲身上的冲动，“你对帝俊提议是为了让我做下决心，那从一开始，你见帝俊就是抱着给他找麻烦，给我创造机会的想法。”

    “是。”

    在最艰难的部分出口之后，伏羲再无顾忌，甚至连此刻她的怒火都接受得理所应当，他并非猜不到柳离知晓后的反应，在决定去做之前，他就对一切后果了如指掌，然而这并不会动摇他去做的决定。

    哪怕憎恨，哪怕怨愤，无改此心此情。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聪明如伏羲亦是第一次接触，他只能用它习惯的手段去操作，将最合适她的珍宝，捧到她的眼前。

    无论她愿意与否。

    柳离狠狠闭眼，所知所想完全串联，伏羲前段时间的频频动作，他在帝俊手下积极的参与行动，整合力量，他就是暗处蛰伏的毒蛇，只待恰当时机，送上致命一击。

    “伏羲，你让我该对你说什么。”她睁开眼，手掌撑着石桌，居高临下地俯身望进伏羲那双寒冷幽深的眼瞳中，她看到自己的模样被他眼中的黑暗吞噬，深海的主人永远不起波澜。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理智，无情，做事只考虑结果，不考虑他人心情，不考虑他人是否愿意接受。

    当年女娲如是，今日柳离亦如是。

    如果没有柳离和帝俊的合作，凭借伏羲搅浑水的能力，他口中的设想极有可能成真，他潜藏在幕后，像影子一样不被察觉，却推着柳离走到他想见到的舞台。

    柳离越想越是头皮发麻，连胸口的呼吸都逐渐艰难，眼前神情镇定到近乎冷酷的伏羲也越发面容可憎，在情绪彻底爆发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弄清。

    “我不明白，伏羲。”她颤抖着声音，显然是因为强自压抑的结果，甚至连伏羲某一刻都讶异于她没有立刻拂袖而去，而后老死不相往来，还能冷静向他问个清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何德何能让你不惜冒着被拆穿的危险，来帝俊身边为我卧底、为我搅弄风云。明明最厌恶麻烦和风波，又偏偏一头栽进漩涡，你是想利用我达成什么，还是认为女娲需要一个势力庞大的好友我很好奇伏羲，我讨厌欺瞒与哄骗，我不想再被身边的亲友耍得团团转，一无所知，随波逐流，你明白吗”

    对她这般罕有的爆发，伏羲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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