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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十几岁的样子, 拿着一把弓回到霜露院。程丹若正蹲在廊下喂一只肥嘟嘟的橘猫。
“若若, 陛下赐了我一把良弓。”他展示,“瞧瞧这弓弦,你试试。”
“我怎么拉得动。”她小声抱怨着,却还是伸手去拉, 果然费了半天力气, 愣是没有拉开。
他在檐下笑“我拉给你看。”
示范了半天怎么拉弓、怎么搭箭,如愿以偿地收获她的赞叹“真厉害。”
霎时间, 春日杏花绽放,飘满肩头。
“明日射柳, 我得拿个第一才好。”他拿起水瓢,仔细给庭院里的石榴浇水, “不然给陛下丢脸。”
她道“我想也是。”
谢玄英道“陛下待我很好, 我不想他有事。”
程丹若没有说话,目光渐渐悲悯,衣裳也从蓝布袄子变成了命妇的礼服。她沉默地注视着他, 一直一直不说话。
然后醒了。
谢玄英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梦, 倏然惆怅。
额角是温热的软意。他习惯性地想蹭蹭她的发心, 却惊觉不对,诧异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果然不是她细软的发丝, 而是白皙的锁骨。
他猛地撑起上身, 发现自己真的被她搂在怀里。这叫他难以接受, 立即扯掉她的臂膀, 将她搂入胸前。
程丹若被他过大的动作吵醒了“怎么了”
“你踢被子了。”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帮你盖盖好。”
她睡眼惺忪“胡说八道。”
他聪明地没有狡辩,拨开她脸颊沾染的碎发“才五点多, 有点早。”
程丹若没醒透,假装听不见,翻身往被窝里躲。他有心一雪前“耻”,不放她走,压过去亲她。
被窝的温度陡然升高,像是进入了初夏,皮肤泛着似有若无的燥意。贴近再贴近,心脏藏在胸腔里,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紧密贴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肯分离。
清晨有比深夜更蓬勃的生命力。
酣畅淋漓。
六点半,着急忙慌地起身,花费更多的时间擦身洗漱。
许久不吃侯府的早饭,感觉也颇为美味。程丹若吃过饭,差点直接出门,好在想起来不是在家,赶忙去明德堂请安。
柳氏知道她须进宫,并不多留,说两句就让她走了。
程丹若怀抱手炉,坐上马车去西华门。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一片片飞洒,像是出殡的纸钱,格外不祥,但因为早间的亲热,身体还残存着他的热意,她并不觉得压抑。
就是冷。
到了承华宫,惯例检查婴儿,记录数据。
珠儿帮她磨墨,小声道“夫人,贵妃娘娘今日去侍疾了。”
程丹若不由意外“贵妃不是还在禁足”
“石公公亲自去的景阳宫。”珠儿道,“但是没去永安宫呢。”
侍疾只叫贵妃去,没叫恭妃“皇长子呢”她问。
珠儿摇摇头,欲言又止“娴嫔,不,娴贵人又没了,皇次子尚幼”顿了顿,直接跪下了,“奴婢知道夫人留在这里照看,已是莫大的仁慈,可承华宫无人,只能厚颜请夫人提携一把,无论如何,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皇次子吧。”
程丹若不由叹息“快起来,跪什么,起来吧。”
珠儿不敢不起,抹泪道“是奴婢僭越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程丹若安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大厦将倾,寄生其下的人难免慌忙。承华宫不像永安宫,皇长子在手,未来就是康庄大道,锦绣前程,也不像景阳宫,贵妃至少还有后宫中最高的位份,有和皇帝的情谊。
这里只有一个外家抄斩,母亲早亡的幼儿。如果皇帝临死前没能安顿好他,皇次子落到田妃甚至太后手里,日子还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珠儿是娴嫔身边仅存的宫人,娴嫔对她们不坏,她们自然希望保全皇次子。
“今儿傍晚,我去趟光明殿试试。”她承诺。
珠儿面露喜色,奶娘和太监亦是如释重负,齐齐跪下“多谢夫人。”
程丹若意外“何至于此,我也只是试着提一提,不敢说能有什么结果。”
“夫人愿意帮衬就是天大的恩德,”珠儿感激涕零。
奶娘也跟着恭维“夫人肯开这个口,必是能成的。”
她摇摇头“我可不敢承诺。”
宫人们却丝毫不受影响,千恩万谢,连带承华宫头顶的阴云,好似也淡去不少。
乾阳宫,暖阁烧得热热的,犹胜暖春。
皇帝倚靠在软枕上,清晰地感觉到了呼吸的艰难。身体以不符合年龄的程度腐朽,好像一截在雨天渐渐腐烂的木头。
肺部像破烂的风箱,呼哧呼哧地拉着,脑袋沉甸甸的,五脏六腑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难受,蚕丝被褥柔软温暖,可压在他身上好比巨石,骨头和皮肤都觉得难以忍受,无时无刻不困扰着他。
然而,比起的更痛,对死亡的畏惧才更折磨人。
他盯着战战兢兢的太医“朕的身体究竟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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