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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年,四月初一,正午。
辽东清河入海口右岸,黑旗军民团总队阻击防线。赵福离开了在海岸边搭建的野战医院,走到了自己的指挥胸墙后面。
阻击防线的阵地设立在通往盖州的官道上,民团以旗队为单位,向着东方,修建了错层分布的弧形胸墙,为了最大限度抵抗骑兵冲击,每一堵胸墙前,都设置了大量尖刺拒马,陷阱,以及绊马索。
但是现在,所有的机关都失效了。陷阱总会触发,然后填满,绊马索也很少能够再次回收利用,更何况,现在的民团总队,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数,再组建一支工兵了。
指挥胸墙上,覆盖着一片枯叶做的伪装网,底部浇灌着粗制的水泥,几根鲜血淋漓的拒马桩插在靠外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人体组织。
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清理这些了,虽然总长的指挥胸墙建在相对靠后的位置,但自从士兵减员超过一半后,建奴骑兵的每次冲锋,都能够突破大部分的胸墙防线。
若不是海平面上的福建水师,迟迟不进行第七轮火力覆盖,民团只怕连一刻钟都无法在后金的铁蹄下生存下来。
赵福明白,前六轮故意射偏的炮火,已经是沈有容能够做到的极致了。第七轮的舰炮如果再射偏,那面对沈有容的,将会是御史连山填海的弹劾奏折。
为了大明为数不多的能战之兵,沈有容必须放弃他们这些没有官军编制的地方‘义军’。
赵福推开了胸墙下的简易木门,走到了临时的避炮洞里。自从福建水师调转炮口后,所有的防御胸墙,便临时在矮墙之下,挖好了避炮坑洞。
只不过,普通士兵的是单兵坑洞,而民团总长的坑洞,更像是一个地下指挥所,拥有者简易额梁柱和粗制水泥浇灌的地基。
粗糙的地基上,甚至还盖着几块薄木板,木板下填充着数量不明的棉絮,抵御着泥土的潮湿,这些东西,都是从战场上捡来的。
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这里堆满了民团总队的文书资料,以及一块反复擦拭了许多次的战术黑板。
战术板子上,已经画好了最新的己方胸墙防线,整个官道阻击阵地之上的每一堵胸墙,都会在每一次战斗结束后,由专人进行查验,最后回收统计到这里。
从人数,后勤,伤亡情况,士气,都有着明确而细致的统计。但比起最初的那一张,已经萎缩了一半。
然而在进入指挥坑洞时,赵福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名靠在墙壁上打瞌睡的人,林准——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他脾气随和,性情耿直,弩箭的准头很差,在民团里,众人都叫他‘林不准”。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叫出这个外号了。
但只有赵福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则是一名军令司的锦衣暗卫,负责接收来自对岸的飞箭令,自从民团政委重伤后,赵福决定让他成为自己的传令兵,兼代理政委搜集战场情况,但他主要的职责,还是传令兵。
赵福一来是出于对年轻人的保护,二来则是飞箭令是和对岸保持联络的最后手段。
先前负责的锦衣暗卫,已经全部阵亡,此刻的林准,已经是防线上最后一个了。
这已经是赵福身边唯一的随从了,减员过半,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要去填补必要的胸墙战位。
只要官道之上,民团总队还在继续抵抗,便能把努尔哈赤的两黄旗主力,牢牢拖在野地里,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总队里已经没有活人能够知道了。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一旦失败,那身后的家园,以及复州卫这片桃源乐土,便会多一分土崩瓦解的危险。正如同以前的老农们,宁死也要躺在田地上一样。
民团总队的士兵们,已经不存在士气这一说了,因为即便是绝望,他们也选择绝望地战斗,然后绝望地死去,就如同死在田里的老农那般,一个道理。
赵福其实不太喜欢林准,这个充满激情的年轻人,性格总能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蓟镇当兵的岁月。
那些死去的袍泽兄弟,从朝鲜归来,唱着《凯歌》的戚家军,有着和眼前少年一样的眼神。
但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福选择了让林准当自己的传令兵,至于对方理论上会的飞箭令,他则从来没有报过什么希望。
“别睡了,醒醒。”
赵福坐到了战术黑板面前,从黑板后面,拖出了另外两张板凳。
林准醒了过来,连忙起身敬了个礼。
“坐下。”
赵福指了指面前的板凳,林准犹豫了一下,旦还是坐了下去。锦衣暗卫,虽然听上去高大上,但在军中,无论是正兵还是民团,都有着对应的军衔。
林准只是一个队长,而赵福则是民团总长,属于千户官,两人的军职相差了将近一个手掌,这他准始终有些不太适应。
“你看上去很饿。”
如同事先准备好的那样,赵福从腰包里,拿出了两个琉璃罐头,用短刀敲开陶土封口,林准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不多见的猪肉。
民团总队,本就是乘着福建水师的舰船,才能够出现在通往盖州卫的官道上,总队随行带了很多武器,却只携带了三天的紧急口粮。
原本的计划,福建水师会定期派出补给船,这三天的紧急口粮,只是为了应对海上恶劣天气,应对补给船延误所做的后背计划。
而现在,补给断了,这些宝贵的口粮,成为了士兵们坚持下去的唯一热量来源。
“赶紧吃,下一顿即便是军官配餐,也只能是老鼠肉了。”
林准咽了咽口水,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木勺子,一口一口贪婪的挖着罐头里的肉糜,原本咸的发齁的肉汤,此刻也变成了珍馐美味。
这是林准在七天之内,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了。感受着嘴里的油脂,他不禁想起在长生岛社学情报科学习的时光,不知不觉,他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赵福在一边看着林准,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短暂用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接下,便是要面对现状的时候了。
“那么,今天还有箭射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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