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章 米卡  恶女图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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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住客自己正叉手伸脚地躺在一张长凳上,把短大衣揉成一团枕在头下作为枕头,睡得鼾声如雷。米卡十分为难地站着。“自然应该把他唤醒过来,我的事情非常紧要,我很忙,今天就忙着要赶回去的。”米卡着急了。但是神父和看林人默默地站着,不表示意见。米卡走近前去,自己去唤醒他,但费了很大劲,睡觉的人却一直不醒。“他喝醉了,”米卡断定说,“可是叫我怎么办?天哪,叫我怎么办!”他忽然急不可待地开始拉睡觉的人的手脚,摇他的头,把他架起来,让他坐在一张长椅上。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得的结果只是使那人含糊地嘟囔着,口齿不清地大声骂起人来。
    “不行,你还是等一等吧,”神父终于开了口,“他好像实在醒不过来了。”
    “整整喝了一天的酒。”看林人附和说。
    “天啊,”米卡大声嚷着,“你们不知道我的事有多要紧,我现在真是急得走投无路!”
    “不,您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再说吧。”神父又重复了一遍。
    “等到早晨吗?发发善心吧,这是绝对不行的!”他在绝望中几乎又想扑上去叫醒醉鬼,但是明白这完全是白费劲,所以立刻就停止了。神父一言不发,没有睡醒的看林人露出阴郁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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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给人们安排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悲剧!”米卡在完全绝望中说出这句话来,脸上的汗直流。神父趁这个机会很有道理地譬解说,即使能把睡觉的人叫醒,但是既然喝醉了酒,恐怕也什么都谈不清,“您的事情又很重要,所以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再说。”米卡把两手一摊,只好同意了。
    “神父,我要点亮着蜡烛留在这里坐等机会。只要他一醒,我就开始……点的蜡烛我会付你钱的,”他对看林人说,“住宿的钱也少不了你,你会记得我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的。神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安置您,您在哪儿睡?”
    “不,我要回家去。我就骑他的骒马回去。”他指指看林人说,“那就再见吧,希望您的事得到十二分圆满的结果。”
    他们就这样决定了。神父骑了骒马回家,心里很高兴,因为总算脱了身,但却仍在那里不安地摇着头,考虑要不要明天就把这古怪的情况先报告恩人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要不然万一他知道了,生起气来,会不再给我好处的。”看林人搔了搔头皮,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农舍里去。米卡坐在长椅上,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坐等着机会。深沉的烦恼像浓雾一般笼罩着他的心灵。一种既深沉又可怕的烦恼!他坐在那里想着,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进去。蜡烛上结了灯花,一只蟋蟀在啾啾悲鸣,炉火烧得很旺的屋子里闷热得难受。他脑子里突然幻想起那所花园,园外的小路,父亲家的门神秘地开了,格鲁申卡跑进了门里去。他从长椅上一下跳了起来。
    “悲剧!”他咬牙切齿地说,机械地向那个睡着的人走过去,瞧着他的脸。这是一个干瘦的、年纪还不太老的农民,长长的面孔,褐色的卷发,细细的、淡黄色的胡须,身上穿着印花布衬衫,黑背心,银表的链条从背心口袋里露出来。米卡怀着切齿痛恨的心情打量这张脸,不知为什么对他长着卷发特别憎恨。最使他感到屈辱难忍的是他,米卡,做了许多牺牲,放下了许多事情,受尽辛苦,正带着刻不容缓的急事站在他面前,而这个不劳而获的懒汉,“这个现在掌握着我的全部命运的家伙,却呼呼大睡,满不在乎,好像另一个世界上的人似的。”“唉,命运实在作弄人!”米卡叫出声来,忽然按捺不住,重又拼命叫唤起那个酒醉的农民来。他像发了狂似的叫他,拉他,推他,甚至打他,但是忙乱了五分钟,仍旧毫无结果,只好灰心丧气地重又回到长椅上去坐了下来。
    “愚蠢!愚蠢!”米卡叫道,“而且……这一切是多么丢脸!”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又加了这么一句。他感到头痛得厉害,“要不抛下他,干脆走掉算了?”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等到明天早晨再说。非留下来不可,非留下来不可!不然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况且也没法走,这会儿怎么走呢,唉,真是瞎说!”
    可是他的头越来越痛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不觉打起盹来,忽然坐在那里就睡熟了。他似乎睡了两个钟头,也许还要多些。由于难忍的头痛,难忍到了要叫唤出来地步的头痛,他才醒了。他的太阳穴怦怦地跳,头顶心疼得胀裂;他醒来以后,好长一会儿还没能完全清醒,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最后才猜到这间生着火的屋子里有了很重的煤气,他差一点中毒而死。但是那个喝醉了的农民还是躺在那里打呼噜;蜡烛熔化了,快要熄灭。米卡喊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穿过过道,走到看林人的屋子里去。看林人立刻醒过来,听说另一间屋里有了煤气,虽然马上过来料理,但是对这个事故却显得出奇地无所谓,这使米卡感到又惊又气。
    “他死了,他死了,那……那可怎么办呢?”米卡在他面前疯狂地嚷着。
    门窗都打开了,烟囱门也打开,米卡从过道里拖来一桶水,先把自己的头淋淋湿,然后找来一块破布,在水里浸了一浸,敷在猎狗的头上。看林人对这件事却仍旧带着几乎满不在乎的神气,把窗子打开以后,没精打采地说了声:“这就行了。”就又去睡觉去了,把一盏点亮了的铁灯留给米卡。米卡忙碌了半个钟头照料这中了煤气的醉鬼,一直用湿布敷他的脑袋,已经打定主意整夜不睡了,但是实在累得精疲力尽,刚稍稍坐下来一会儿想喘一口气,眼皮就一下子合上了,接着立刻就不由自己地躺倒在长椅上,像死人一样沉睡了过去。
    他醒得非常晏,大概已经是早晨九点钟了。太阳从农舍的两扇小窗上灿烂地照进来。昨天那个卷发的农民已经穿上了上衣,坐在长椅上。他面前放着一个新的茶炊和一大瓶新的酒。昨天那瓶旧酒已经喝完,新的也已经喝了一大半。米卡跳起来,顿时猜到这该死的庄稼汉又喝醉了,已经沉醉得无可救药。他瞪着眼睛,瞧了他一分钟。庄稼人却默默地、狡黠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令人气恼的镇静神色,甚至像米卡所感到的那样,还有点瞧不起人的傲慢态度。他跑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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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你瞧……我……您大概已经听这里的看林人说过:我是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中尉,就是老卡拉马佐夫的儿子,您正想要买下他的那片树林子。”
    “你这是瞎说!”庄稼人突然平静而坚决地说。
    “怎么瞎说?您认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吗?”
    “我可不认识什么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庄稼人说,舌头都有点转动不灵的样子。
    “树林子,您正在想买下他的一片树林子;您醒一醒,好好清醒一下吧。是伊利英斯克的巴维尔神父领我到这里来的。您还写了一封信给萨姆索诺夫,他打发我来见您。”米卡喘着气。
    “你瞎说!”猎狗又一字一顿地说。
    米卡的脚都有点发凉了。
    “求求您,这不是开玩笑!您也许有点醉了。但您总还能说话,能听懂吧,要不……要不我可真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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