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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做一般的闲谈,虽然客人们不大打断主人的话,但他们也还是插进去谈自己的想法,甚至或许也讲了些自己的事情。况且这次叙述绝不会这样的不间断,因为长老有时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甚至还躺到自己的床上休息过,尽管他并没有睡,客人们也仍坐在原地没有离开。有一两次谈话还被佩西神父诵读《圣经》所打断。有意思的是他们中间谁也没有想到他当夜就会死去,尤其是因为他在这自己一生的最后一晚,经过白天睡了一大觉之后,忽然似乎获得了一种新的力量,使他能够从头到尾坚持和他的朋友们所做的这次长谈。这似乎是一种最后的爱,由于它才使他维持了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活力,但是时间极短,因为他的生命突然终止了。不过这话容后再说。现在我要声明的是我不打算把谈话的详情全写下来,而仅限于长老所讲的故事,像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所记录的那样。这样可以简短些,不那么累人,虽然我还要重说一遍,有许多自然是阿辽沙从以往的谈话里取来,加在一起的。
二已故司祭佐西马长老的生平,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根据他的自述编写(传略)
1.佐西马长老的哥哥
亲爱的神父和师父们,我生在辽远的北方某省b城,父亲家是贵族,却不是名门望族,也没有出过大官。我两岁上父亲就去世了,所以我完全不记得他。他遗给我母亲一所不大的木头房子,还有一点资财,虽然不多,却也足够她同孩子们维持生活,不致穷困。我的母亲只有两个儿子:哥哥马尔克尔和我——季诺维。哥哥比我大八岁,脾气暴躁,爱生气,但是心地善良,不会嘲笑人,沉默得出奇,在自己家里,同我,同母亲和仆人们尤其是这样。他在中学里读书很用功,但是和同学们合不来,不过也不吵架,至少据母亲说是这样的。他是十七岁死的,在他死前的半年,他开始常常拜访我们城里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他好像是个政治犯,因为怀抱自由思想,从莫斯科被流放到我们城里来的。这位被流放的人是一位大学者和著名的哲学家,在大学教书。不知为什么,他爱上了马尔克尔,开始接待他。这个青年整晚坐在他家里,一冬天全是这样,直到这个被流放的人申请获准,因为他有靠山,被重新召回彼得堡替政府服务为止。开始过四旬斋了,但是马尔克尔不愿持斋,他又骂又嘲笑,说:“这全是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弄得母亲和仆役们都大惊失色,连我这小家伙也不例外,我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听见了这话,也害怕得要命。我们的仆人都是农奴,一共四个,全是从一位我们相熟的地主的名下买下来的。我还记得,我母亲后来把其中一个叫阿菲米亚的瘸腿老厨妇以六百卢布纸币的代价卖掉了,另外雇了一个自由的农妇来代替她。在四旬斋的第六个星期上,哥哥忽然病了。他的身体一向是不健康的,胸间常隐隐作痛,体质衰弱,像有痨病的样子;他的个子并不矮,但又瘦又弱,面容倒很清秀。他大概只着了点凉,但医生来到后,立刻对母亲低声说,这是急性肺痨,活不到春天了。母亲哭哭啼啼,开始小心婉转地(主要是为了不让他吓着了)劝哥哥到教堂去忏悔,行圣秘礼,因为他在那时候还能起床。他听了以后,生起气来,痛骂上帝的殿堂,但心里却沉思起来:他立刻就猜到自己是病得很厉害,所以母亲才打发他乘还有力气的时候到教堂去忏悔和受圣秘礼。而且他自己也知道他早就有病,还在一年以前,有一次他在吃饭的时候就曾对我和母亲不动声色地说过:“我不是你们尘世上的人,也许连一年也活不到了。”谁知这话竟成了谶语。过了三天,复活节前周到了。哥哥从星期二早晨起出去忏悔。他说:“妈妈,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为了使你快乐,得到安慰。”母亲又喜又悲,哭了起来,说:“你忽然变了脾气,大概快要完了。”但是他到教堂去没有很久,竟卧床不起了,所以只好在家里举行忏悔和圣秘礼。那年的复活节很晚,那几天天气晴朗,空气中充满芬芳。我记得他整天咳嗽,睡不好觉,早晨总是穿起衣服来,尽量到软椅上去坐坐。我还记得,他不声不响地坐着,态度恬静,面露微笑,虽是病人,脸上却显得开朗而快乐。他精神上完全变了,在他身上好像突然发生了一种惊人的变化!老奶妈到他屋里说:“好宝贝,让我把你这里神像前的油灯也点上吧。”以前他决不答应,甚至会吹灭它。这次他却说:“点吧,亲爱的,点吧,我以前拦阻你,真是混账极了。你点上油灯,祷告上帝。我一边高兴地看着你,一边也在祷告。这样我们祷告的就是一个上帝。”我们听到这些话觉得奇怪,母亲回到自己屋里一个劲地哭,只在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才擦干眼泪,装出高兴的样子。“妈妈,亲爱的,不要哭,”他时常说,“我还要活很长时间,和你们一起快乐地过活,生活是多么快乐、多么高兴呀!”“唉,亲爱的,你还有什么快乐?整夜发烧、咳嗽,几乎咳得把你的胸脯都震裂了。”他回答说:“妈妈,你不要哭,生活就是天堂,我们大家都活在天堂里,可是我们却不愿意知道这个,如果愿意知道,那么明天全世界就都会成为天堂了。”大家都认为他的话奇怪,他是说得那样奇怪而坚决;大家都感动得哭了。朋友们到我们家里来看望,他就说:“可爱的亲人们,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样爱,你们为什么爱我这样的人?我以前又是多么不懂得珍重这个啊!”他时时刻刻对走进来的仆人们说:“亲爱的,你们为什么侍候我,我配得上受大家的侍候吗?如果上帝开恩,让我活下去,我也要亲自为你们服务,因为大家应该互相服务。”母亲听了摇摇头说:“亲爱的,你因为有病才这样说呀。”他说:“妈妈,亲爱的妈妈,既然不可能没有主人和仆人,那么让我也做我的仆人的仆人,就像他们做我的仆人一样。我对你说,妈妈,我们大家在众人面前都有过错,尤其是我比别人更有错。”母亲甚至发笑了,一面哭,一面笑,说道:“你怎么在众人面前比别人更有错?世上有的是杀人的、抢人的,你来得及干哪一件,干吗要比别人更严厉地责备你自己?”“妈妈,我的嫡亲的妈妈,”他当时出人意料地喜欢说起这些亲热的话来,“我的嫡亲的、可爱的妈妈,你要知道,每一个人的确都在众人面前对一切人和一切事担有种种罪责。我不知道怎样给你讲明白,可是我痛切地深深感到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怎么能活在那里,生着气,却一点也不自觉这一点呢?”他每天醒来以后,一天比一天更显得亲切、愉快,心中洋溢着爱,一个老德国医生埃森斯密特时常来,有时来了,他就和医生开玩笑:“怎么样,大夫,我还能在世上再活一天吗?”医生回答他:“不但一天,还能活许多天,还能活几个月、几年。”他嚷起来:“什么几年,几个月!用得着计算什么日子吗?人只要有一天就可以体会到全部的幸福。亲爱的,我们干吗要争吵,互相夸耀,互相记仇?我们大家只应该到花园里去,游玩,嬉戏,互相亲爱,互相夸奖,亲吻,为我们的生活祝福。”“您的儿子已经不是这世上的人了,”在母亲送医生到台阶上的时候,医生悄声对她说,“他因为病,变得神经不正常了。”他的房间的窗子是朝花园的。我们家的花园很阴凉,有许多老树,春天树上正在发芽,早春的小鸟飞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鸣叫,在他的窗外唱歌。他望着,欣赏着它们,突然向它们也请求起饶恕来:“上帝的小鸟,快乐的小鸟,你们也饶恕了我吧。因为我在你们面前也犯过罪孽。”当时我们家里谁也没法理解这种话,但是他却快乐得哭了。他说:“是啊,我的周围全是上帝的荣耀:小鸟,树木,草地,天空。只有我活在耻辱里,糟蹋了一切,完全没有注意到美和荣耀。”“你竟把许多罪孽往自己身上揽。”母亲说着就哭了。“我的亲爱的妈妈,我哭是因为快乐,并不是因为悲伤,只是我不知道怎样对你说才好,我是自己愿意向他们认错的,因为我不懂得应当怎样去爱他们。尽管我在大家面前有罪,大家也会饶恕我的,这就是天堂。难道我现在不在天堂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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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许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也写不下来了。只记得我有天一个人到他屋里去,里面一个旁人也没有。那时候已将薄暮,天气清朗,太阳已快要落山,斜晖照亮了整个屋子。他看见了我,向我招手,我走近去,他两手抓住我的肩膀,温存和蔼地看着我的眼睛,不说一句话,只是看了我好大一会儿,然后说道:“好了,现在你去吧,去替我游戏、生活下去吧!”我当时走出去玩耍去了。以后我一生里有许多次含泪想起,他怎样吩咐我替他生活下去。他还说了许多像这样奇怪、美丽,但当时我们还不了解的话。他是在复活节后第三个星期去世的,死时神志清醒,虽然已不会说话,但是直到最后一刻神色也一点都没有改变:快乐地看着周围,眼睛里充满喜悦,目光寻觅着我们,向我们微笑,招呼我们。甚至城里也有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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