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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瓦伦廷节[86]不再时兴了是件好事，”萨肯伯里太太道，“已经有了圣诞节、新年和复活节，更不必说个人的生日，需要你记住的日子已经够多的了。我为了省事曾想在圣诞节只给所有的朋友送花，可是不顶事；格特鲁德有十一个温室和大约三十个花园，所以给她送花实在荒谬，而米莉则刚开了家花店，同样不可能给她送花。就在我原以为问题已经完全解决的情况下又得马上决定该给格特鲁德和米莉送什么礼物，这个压力把我的圣诞节全给毁了，然后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可怕的感谢信：‘非常感谢您可爱的鲜花。您能想到我真是令人感动。’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我根本就不想这人到底是谁；他们的名字都在我的‘决不能忘了’的名单上。要是指望我把他们都记住，那岂不给烦死了。”
    “麻烦的是，”克劳维斯对他姑母道，“所有这些日子里扰人的责任顽固地对着人性的一个侧面喋喋不休，却完全忽略了其他侧面；这也难怪它们变得这么浮皮潦草和虚情假意。一到了圣诞和新年，你就被习俗鼓动着送出无数表达乐观的善意与卑屈之情感的信件，而这些人你压根就不会请他们吃午饭，除非在最后一刻你请的客人拒绝了邀请；如果你除夕夜在餐馆里吃晚饭，你可以而且应该跟那些素昧平生而且再也不想见到的陌生人手拉着手齐唱《友谊地久天长》。可要倒个个儿，就不能这么做了。”
    “倒个个儿；怎么叫倒个个儿？”萨肯伯里太太问。
    “你就没法向你憎恶的人证明你的情感了。这正是我们的现代文明的迫切需要。想想看，要是单独拣出大家公认的一天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申冤，那该有多爽，谁都可以理所应当地对一个细心珍藏的‘决不能忘了’的名单进行报复。记得我上私立学校的时候，我们就有那么一天，我记得是每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一，被奉为解决宿怨和嫉恨的圣日；当然我们当时并未给予它应得的珍视，因为，毕竟学期的任何一天都可以用于这一目的。如果你几个星期前已经因为哪个比你小的孩子厚颜无耻惩罚过他了，到了那一天你仍然有权再惩罚他一次以防他轻易忘记。这就是法国人所谓的重构犯罪。”
    “我看还不如叫重构惩罚呢，”萨肯伯里太太道，“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把小学男生挟仇报复的那一套引入文明化了的成人社会。我们并未丧失我们的激情，但文明社会期待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将其保持在严格的彬彬有礼的范围之内。”
    “事情当然得做得暗渡陈仓并且彬彬有礼，”克劳维斯道，“其魅力正在于它决不会像别的事那么敷衍草率，只是例行公事。举个例子，比如你对自己道：‘我必须在圣诞节向威伯利夫妇表示一下，他们在伯恩茅斯对亲爱的伯蒂非常友善。’于是你就送了他们一份日历，这么一来，圣诞过后连着有六天，威伯利先生每天都会问起威伯利太太是否已记得为你送的日历表达了谢意。那么现在，把这一概念转移至你的本性中更加人性化的一面试试看，并对自己说：‘下礼拜四就是复仇女神节了；我到底该怎么对付隔壁那起可恶的家伙呢？上次小狗平阳不过咬了他们小儿子一下就那么大惊小怪。’到了那天，你起个大早，翻过院墙进入他们的花园，拿一把趁手的园艺耙子在他们的网球场上挖松露，你当然选择月桂树丛遮掩下的那块场地下手。你虽然肯定挖不到松露，却挖得了心情舒畅，你送多少礼物都不可能这么畅快。”
    “我不该这么做，”萨肯伯里太太道，不过抗议的语气听来颇有点勉强，“这么做我会觉得像条爬虫。”
    “一条爬虫在这么有限的时间内可没本事翻起这么多泥土，”克劳维斯道，“你要是有把真正趁手的耙子并奋力地挖那么十分钟，其结果应该不啻于一只极端专业的鼹鼠或是獾匆忙之中的杰作。”
    “他们可能会猜到是我干的。”萨肯伯里太太道。
    “他们当然猜得到，”克劳维斯道，“起码有一半的满足就在于此呢，就像你希望人们在圣诞节知道你送了什么样的礼物或贺卡给他们一模一样。当然了，如果你跟你憎恶的对象表面上还挺友好，势必更容易安排得多。比方说那个贪婪的小艾格尼斯·布莱克，她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吃的，你就请她到某个荒郊野地里去野餐，然后在午饭准备好之前把她甩掉；等你们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吃的东西已经一口都不剩了。”
    “要想在午饭在即之际把艾格尼斯·布莱克甩掉可不是常人能办得到了：事实上，我认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那就全请你讨厌的人，让她们都没的吃。假装午餐送错了地方。”
    “那野餐可就太恐怖了。”萨肯伯里太太道。
    “对她们是，对你则不然，”克劳维斯道，“你在出发前就先早早地舒舒服服吃个饱，为了增强效果，你还可以细述那席不存在的盛筵的菜单——纽堡酱调味的龙虾啦，蛋黄酱调配的鸡蛋啦，还有应该在现场用小火锅烧开的咖喱菜啦，等等。等不及你细数到红酒的酒单，艾格尼斯·布莱克老早就该不省人事了。而且在漫长的等待间隙，在她们还没彻底放弃筵席最终会出现的希望之前，你还可以引她们玩些愚蠢的游戏，比如那个白痴游戏‘梅耶勋爵家的晚宴’：每个人都得先选一样菜式的名称，当叫到她的菜式时她得把那道菜比画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你叫到谁的菜式，谁都能哭出来。那简直就是天堂里的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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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肯伯里太太沉吟片刻；也许是在脑子里编制她将邀请赴汉弗莱公爵野餐的客人名单。不过她又开口道：“那个讨厌的年轻人，只知道纵容自己的沃尔多·普拉伯雷——你还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对付他？”显然，她已经开始看到复仇女神节的可能性了。
    “要是搞个节日庆祝活动什么的，”克劳维斯道，“沃尔多会强烈要求你提前好几个星期就跟他预定，即便如此，要是那天吹了点东风或者天上飘了一两朵云彩，他也很可能会因为太珍惜他的贵体托故不出。要是你能把他引诱到果园的一个吊床上，就在每年夏天的马蜂老巢旁边，就有好戏看了。温暖午后的一个舒适吊床应该挺对他好逸恶劳的口味，待到他昏昏欲睡之际，只要轻轻戳那么一下马蜂窝，那些蜂子就会愤怒地倾巢出动，它们很快就会在沃尔多肥胖的身体上乐不思蜀。匆忙中要想从吊床上脱身可决非易事。”
    “他会被叮死的。”萨肯伯里太太抗议道。
    “沃尔多看起来娇嫩，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克劳维斯道，“不过要是你不想干得太绝，你可以事先准备些湿稻草，戳马蜂窝的同时就在吊床底下点燃；除了几只最勇武的马蜂，大部分蜂子会被浓烟熏得无法下口，在这样的防护之下，沃尔多就不会被叮得很惨，最终还能重回他妈妈的怀抱，虽然浑身熏得通黑而且有几处被马蜂叮到，不过仍然颇具人形，他妈妈一眼准能认得出。”
    “他妈妈会恨我一辈子的。”萨肯伯里太太道。
    “那圣诞节你岂不少了一个须得互致问候的主儿？”克劳维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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