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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克劳维斯的姑母叫道，“正有个我认识的人朝我们冲过来呢。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不过他跟我们在伦敦吃过几次午餐。塔灵顿——对了，就是他。他已经听说了我要为公爵夫人举办的野餐会，他会像救生带一样缠上我，要不到请柬誓不罢休的；然后他就该问能否把他所有的老婆老娘和姐妹们一起带上了。这就是这些小温泉最糟糕的地方：你简直谁都躲不过。”
    “您要是真想溜，我来给您殿后，”克劳维斯自告奋勇，“您要是不耽误时间起码能领先十码的距离。”
    克劳维斯的姑母对这一建议反应极为敏捷，像尼罗河上的一艘汽船般扭头就跑，掀起的尾迹后面还带着长长的一条京巴儿的褐色波浪。
    “假装不认识他。”这是她的临别赠言，因为可以不必参战所以格外英勇鲁莽。
    接下来，一位殷勤有礼的绅士的问候就碰上了克劳维斯“达里恩静默的山峰”般的凝视，表示在细查对象之后并无丝毫认识的迹象。
    “我猜是因为我蓄了胡子您才认不出我了，”来人道，“我才蓄了两个月。”
    “恰恰相反，”克劳维斯道，“这胡子倒是唯一我觉得您面善的地方。我觉得以前肯定在哪儿见过。”
    “在下塔灵顿。”这位期待被他认出的绅士道。
    “真是个好名字，”克劳维斯道，“有了这样一个名字，就算您一无所成也没有任何人能责备您了，不是吗？而且如果在国家危难时刻您打算筹集一支轻骑兵的话，‘塔灵顿的轻骑兵’听起来该多么贴切，多么令人振奋；可如果您叫斯布平的话，可就没门儿了。哪怕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斯布平也不可能拥有什么轻骑兵。”
    来人敷衍地一笑，表示决不会因为对方的无礼就却步不前，又开始耐心地攻坚。
    “我想您应该记得在下的名字——”
    “一定一定，”克劳维斯极端真诚地道，“家姑母今天早上还要我给人家刚送给她的四只猫头鹰取名呢。我就都叫它们塔灵顿好了；这么一来，就算有一两只死了或是飞了，或是以任何猫头鹰的方式离我们而去，总还剩下一两只顶着您的大名呢。家姑母不会让我忘了的；她总会问我‘塔灵顿们吃了它们的耗子了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她说如果你把野兽野禽什么的关起来养，就必得好好照料它们，当然她此言极是。”
    “在下曾在令姑母家的午宴上跟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塔灵顿先生插进话头，虽面色苍白仍相当坚定。
    “家姑母从不用午餐，”克劳维斯道，“她是国家反午宴同盟的会员，这个同盟正在悄悄地、谦虚地做很多善事。一季度捐半个克朗你就能免吃九十二顿午宴。”
    “这肯定是新近才有的事。”塔灵顿叫道。
    “我一直就有这么个姑母。”克劳维斯冷冷地道。
    “我敢肯定曾在令姑母举办的一次午宴派对上碰到过您。”塔灵顿坚持道，脸开始涨得红一块白一块。
    “那次午宴都吃了什么？”克劳维斯问。
    “哦，这个嘛，我记不太清楚——”
    “您在都想不起吃了什么的情况下还能记得家姑母可真是太体贴了。我眼下记忆的运转方式可是跟您迥然不同。我在早就将女主人忘个一干二净后还能记得菜单的内容。我现在还记得七岁时在一个游园会上，一位公爵夫人之类的人物给了我一个桃子；我对她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是觉得我们的交情想必极浅，因为她竟然称我为‘可爱的小男孩’，可我对那个桃子的记忆却不可磨灭。真可谓你半路上偶遇却在瞬间充溢了你全身上下的非凡桃子。那是温室里漂亮的出产，又同时带上了蜜饯的风味。你下口咬的时候非得同时猛吸里面的汁水。对我而言，在想着那又柔又嫩的圆圆的水果时总免不了心荡神驰，想着它们在漫长的夏日和芳香四溢的夜晚慢慢成熟完美起来，然后在它存在的最佳时刻突然闯入我的生活。就算我想把它忘掉都办不到。当时我把桃子啃了精光之后，还把桃核留了下来，换了个没脑子的孩子早就把它扔了；我把它放进了一位年轻朋友的脖子里，他穿了件领子极低的海魂衫。我跟他说那是只蝎子，从他疯狂扭动、尖叫的表现看来他无疑信以为真了，这傻孩子也不想想在游园会上我怎么可能弄到活蝎子。总而言之，那个桃子对我来说真是一段永不褪色的快乐回忆——”
    溃不成军的塔灵顿此时已撤退至听力所及的范围之外，只能尽可能地自我安慰：一次有克劳维斯参加的野餐会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倒真该进入议会呢，”克劳维斯沾沾自喜地再次找到姑母时自言自语道，“我能空口白牙就把麻烦的议案拖得流产，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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