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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愿意看见我吗?”
“很愿意,我很想彻底了解了解你,同时也让你了解一下我,然后分手离别。我觉得人们在临离别以前是最容易互相了解的。我看出三个月以来你老在看我,你的眼睛里有一种不断期待的神情,这最使我受不了,也正因为这个才不愿和你接近。但是到后来我学会了尊敬你,心想:这小人儿倒是坚定地站住了脚跟。你要注意,我现在虽然在笑,说的话却是认真的。你确是很坚定地站住了脚跟,是不是?我爱这样坚定的人,无论他站在什么地方,即使他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到了后来,我看到你的期待的眼神也一点不觉得讨厌了;相反地,最后我倒爱上了你那期待的眼神。你好像为了什么原因爱着我,是不是,阿辽沙?”
“是爱你,伊凡。德米特里哥哥在谈到你的时候说‘伊凡守口如瓶’。我却说‘伊凡是个谜’。我觉得就是现在你也还是一个谜,但是我已经有一点了解你了,这是今天早晨才开始的!”
“那么你了解了我一些什么呢?”伊凡笑着问。
“你不会生气吗?”阿辽沙也笑起来了。
“说吧!”
“那就是:你是个普通的青年,和所有别的二十三岁的青年一样,同样是年轻、活泼、可爱的小伙子,实际上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怎么样?你听了不太生气吗?”
“相反地,真是巧得出奇!”伊凡快乐而热烈地说,“你信不信,昨天我们在她那里相见以后,我也老是自己琢磨着,我还是个二十三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而你这会儿也很正确地看出来了,而且还正巧是从这一点谈起。我刚刚坐在这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即使我不相信生活,即使我对心爱的女人失掉信心,对世间事物的秩序失掉信心,甚至相反地深信一切都是无秩序的、可诅咒的,也许是魔鬼般混乱不堪的,即使我遭到了一个人灰心失望的种种可怕心境的打击,我总还是愿意活下去,既然趴在了这个酒杯上,在完全把它喝干以前,是不愿意撒手的。但是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即使还没完全喝干,我也一定会扔下酒杯,就此离开,往不知什么地方去。但是在三十岁以前,我深深知道,我的青春将战胜一切:一切的失望,一切对生活的厌恶。我多次反省:世上有没有一种失望,会战胜我心里对生活的这种疯狂的也许是不体面的渴求呢?每次我都断定:大概是没有的,这是说在三十岁以前,到了那时候以后,我觉得我就会自动不再渴求了。这种对生活的渴求,有些害痨病的幼稚道德家时常把它说成卑鄙,尤其是诗人们。的确,这种对生活的渴求,一定程度上是卡拉马佐夫家的特征,不管愿意不愿意,它也一定存在于你的身上,但为什么它一定是卑鄙的呢?惯性力在我们这个地球上还是很强的,阿辽沙。我渴望生活,所以我就生活着,尽管它是违反逻辑的。尽管我不信宇宙间的秩序,然而我珍重在春天萌芽的带着滋浆的嫩叶,我珍重蔚蓝的天,珍重一些人,对他们,你信不信,有时候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热爱,还珍重一些人类的业绩,对这,你也许早就不再相信,但到底由于旧印象,还是要从心中产生敬意。瞧,鱼羹端来了,你好好吃吧,这鱼羹很美,做得不错。我想到欧洲去一趟,阿辽沙,我就从这里动身;我也知道我这不过是走向坟墓,只不过这是走向极其极其珍贵的坟墓,如此而已!在那里躺着些珍贵的死人,每块碑石上都写着那过去的、灿烂的生命,那对自己的业绩、自己的真理、自己的奋斗、自己的科学所抱的狂热的信仰。我早就知道,我会匍匐在地,吻那些碑石,为它们而哭,但同时我的心里却深知这一切早已成为坟墓,仅仅不过是坟墓而已。我哭泣并不是由于绝望,而只是因为能从自己的泪水中得到快乐,为自己的伤感所沉醉。我爱春天带着滋浆的嫩叶,我爱蔚蓝的天,如此而已!这不是理智,不是逻辑,这是出于心底、发自肺腑的爱,爱自己青春的活力。你多少明白一点我的这段谬论吗,阿辽沙?明白不明白?”伊凡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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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明白了,伊凡,渴望出于心底、发自肺腑的爱,你这话说得好极了,我很高兴,你是这样渴望生活。”阿辽沙大声赞叹说,“我以为,世界上大家都应该首先爱生活。”
“爱生活本身甚于爱它的意义,是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应该首先去爱,而不去管什么逻辑,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一定要首先不管它什么逻辑,那时候才能明了它的意义。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你爱生活,伊凡,这样你的事情就已经做了一半,得到了一半。现在你应该努力做你的后一半,那样你就得救了。”
“你又来拯救我了,也许我并没有毁灭哩!而且你所说的后一半又是什么?”
“就是要使你的那些死人复活,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死。好了,拿茶来吧。我很高兴我们能这样谈谈,伊凡。”
“我瞧你是心头正充满着灵感。我最喜欢这种……见习修士的信仰的表白[43]。你是一个坚定的人,阿历克赛。你想离开修道院,真的吗?”
“真的。我的长老打发我到俗世里来。”
“这么说,我们还会在俗世里相见,到三十岁我开始抛开酒杯之前还会相遇的。父亲到了七十岁还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酒杯,甚至还想到八十岁,这是他自己说的,虽然他是一个小丑,但他说这话是一本正经的。他把色欲当作磐石来作为立脚点,不过在过了三十岁以后,也许除了这个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立足点的了。可是到七十岁总不免有点卑鄙,最好是在三十岁:这样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保持点‘高尚的色彩’。你今天没有看见德米特里吗?”
“不,没有看见,可是我看见斯麦尔佳科夫了。”于是阿辽沙匆促而又详细地把自己和斯麦尔佳科夫相遇的一段情节讲给哥哥听。伊凡突然很关心地倾听起来,甚至还重复问了几句。
“不过他求我不要告诉德米特里说他谈起了他。”阿辽沙补充了一句。
伊凡皱起眉头,沉思了起来。
“你是为了斯麦尔佳科夫的缘故皱眉头的吗?”阿辽沙问。
“是的,为了他。见他的鬼去吧。德米特里我倒的确想见一见。但是现在不必了。”伊凡不乐意似的说。
“你真的想马上就走吗,哥哥?”
“是的。”
“德米特里和父亲怎么办呢?他们会落个什么结局?”阿辽沙担心地说。
“你老是讲这一套!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我的兄长德米特里的保镖吗?”伊凡气恼地说,却忽然又苦笑了一下,“这好像是该隐[44]关于他被杀死的兄弟向上帝所做的回答吧?也许你现在正是这样想的?但是真见鬼,我总不能老待在这儿等着他们呀!事情一了结,我就走。你大概以为我在吃德米特里的醋,以为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在夺他的美女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才见鬼哩,我是有我自己的事情。等事情一了结,我就走。事情刚才已经了结了,你就是证人。”
“就是指刚才在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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