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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大家，你们怎么评价天命的发展历史？就是从公元纪年到十五世纪退隐幕后的这段历史？”
    所有人都记得，但是无人应答，因为这种基础问题肯定不会是一个基础答案。
    “那是一段虽然辉煌，但没有人想经历的历史。”奥托淡淡的说，“天命最早的三个家族，阿波卡利斯其实只是负责后勤和支援的，真正作为核心的是骑士与圣女，也就是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家族。人类文明还晦暗的那些年代，崩坏的影响力比现在更严重，因为那时候的人类根本没有像样的科学技术对抗崩坏，即便只是小型崩坏兽也不可能靠普通人抵御，所以那些年里超凡者至关重要。
    “我年轻时天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可能还远甚于现在，因为那时候的天命可以号令欧洲，所有国家都臣服于教廷之下。可权力伴随着义务，天命的义务就是成为人类的高墙，所以三大家族的女武神们一次次出战。对你们来说那些牺牲是历史书里的数字，但对我来说那离的太近了，近的能看见她们临死时或恐惧或愤怒或绝望的脸，看见她们溅出来的血，所以我忘不了。”
    干部们面面相觑，她们正在等待正题，所以觉得这大概是奥托的即兴演讲，但是接下来她们都微微的怔住。
    “卡斯兰娜家，海伦娜姑姑战死，弗朗西斯叔叔战死，伊莱恩姑姑战死。和我同代的，卡洛斯感染崩坏能病死，克劳迪亚战死，劳拉战死，加斯帕尔战死，卡莲战死，索菲亚三岁夭折，威廉被吃掉了下半身。喊我舅舅的莎拉战死，蕾娜残疾。
    “沙尼亚特家那时人丁稀少，茱莉亚、珊德拉，就连养女埃莉诺也都没救回来。即便作为后勤，很少参战的阿波卡利斯家，我的兄弟姐妹，比安卡、珍、斐迪南都因为对抗崩坏而死。我在新纶庄园看着马车上抬下一个个插着木牌的担架，白布渗出她们的血，我不被允许掀开白布因为她们很少有完整的尸体，很多时候送过来的可能只是一堆被硅基生命嚼碎了的烂肉。”
    空中花园的呼吸声似乎都慢了下来，干部们沉默的听着奥托并不激烈的陈诉，她们无法回答也无法想象。台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潇洒男人居然有着这么悲哀的过去，他将每一个牺牲者的名字都记在心里，五百多年来反复折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都能看见那些至亲的死相。
    “但是，这是必要的死亡，在那个时代里做出牺牲的只能是有能力对抗崩坏的女武神们，所以我很难过，却知道这无法后悔。”奥托低声说，“可是现在呢？”
    “现在？”有人疑惑。
    “在文明体系建立起来，人类真正迈向科技社会的现在，还是我们这些超凡者的世界了吗？亦或者说，在各国都有自己的女武神，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极难解决的崩坏事件，文明与崩坏已经处在一个能互相牵制的平衡点时——”奥托一字一顿，“天命，还有必要继续充当马前卒吗？”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所有的女武神表情都各异。幽兰黛尔抬起眼睛，看着或是兴奋或是不解或是思索的诸位，又低下头，随意的把玩着自己的金发。
    她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很是无趣。虽然是所有人里最重要的一个，但幽兰黛尔既无自己的党派也无自己的势力，她不需要思考，一把刀只要听从主人的话就好了。
    “主教大人……这是天命不可推卸的责任啊。”南美支部部长是铁杆的总部派，但此时她仍然低声道，很是犹疑。
    “是的，天命必须奋战在对抗崩坏的第一线，因为我们足够强。在外人看来也许你们的超凡实力是值得羡慕的，但它带给你们的不是只有好处，女武神是这个地球上死亡率最高的工作之一，一旦侦测失误就连S级女武神都有被袭杀的风险。别人可以躲避风险区域但你们不行，所以你们在某种意义上生来就是军人，从古至今你们必须成为人类之壁，决不可以让崩坏影响世俗世界！”
    每一个干部们都露出微微自豪的表情来，她们或许现在身居高位，但每一个人都曾经参与过对抗崩坏解决崩坏的任务。小型崩坏事件处处在发生，绝大多数都在甚至没让世俗知晓的时候就被她们解决，她们为此骄傲。
    “但过去的天命尚且拥有尊严，现在的天命却只能隐蔽于幕后。”奥托沉沉的吸气，再森然开口，“我们牺牲的远比世界各国的超凡者都要多，本该是被敬仰的，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隐藏在世界之外，不让普通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努力压制崩坏的扩散可能。可我们如此谨小慎微，到现在几乎做到崩坏灾厄已经在可控范围内，为什么我们还要被世俗制约呢？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先锋是功臣是牺牲者，却仍旧只能龟缩在伦敦这个不算大的城市，接受全世界的提防和审阅呢？既然人类会羡慕嫉妒乃至于憎恶我们的优越，会畏惧我们的强大，那我们为何不能凭借自己去创立一个新的超级帝国！我们生来便是新人类，我们理应凌驾于他们之上！对不对？”
    问题太过尖锐，所以干部们一片沉默。
    这是个非常具有“倾向性”的问题，简直是赤裸裸的拷打人性。天命的宗旨一直都是对抗崩坏保护人类，奥托这样说放在两百年前简直会让人警惕大作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崩坏入脑侵蚀主教人格了。
    但是现在不同于两百年前，工业化进展迅速，科技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崩坏灾厄和文明进程已经平衡。这个时间点，有些问题确实可以问了。
    “因为我们……离不开人类世界啊。”良久，丽塔轻声道。
    是的，为什么要被世俗制约，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被全世界提防，为什么明明手握刀剑，却屈尊人下？
    因为表里世界并不是平行关系，而是里世界扎根于表世界，就像一个襁褓里的娃娃。这个庞大的地球文明里甚至可以没有里世界，没有超凡者，没有天命没有女武神，但不能没有这繁荣的，由广大普通人类创造的文明。
    每一个女武神之所以都义无反顾的走向战场，因为她们深爱这个世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由千千万万普通人组成的软弱世界，有无数的嫉妒憎恨阴谋算计，但更多的还有温馨安宁平静慈爱，是她们离不开的家。
    “所以这就是宿命啊，我们依附于人类，就像蜂群里的守卫蜂，永远身先士卒。”奥托说到这里，语气放缓了，“但是就算是蜂群的守卫蜂，也会形成自己的组织，它们无人能制约，最危险的工作理应获得超越其他蜂种的价值。就例如现在的天命，诸位在自己的国家被无限制的审视，连简单的行程都要受到监管，归根到底，是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手段让世界感受畏惧。”
    “让世界……感受畏惧？”
    “我知道诸位热爱人类，我也绝不会让天命成为和表世界为敌的势力，我也许老了但绝不昏庸。”奥托的口吻像是上门推销保险的扫楼商，侃侃而谈，“但就像是联合国的五常，我们拥有像五常一样的威慑却没有五常的地位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并没有独立的领地，我们只在全世界融合，所以我们充其量是个‘大型跨国公司’而非‘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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