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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2章 已不觉苦
倘若不相知,莫如不相识。倘若不相见,何如不相辞!
时窗推开,时窗又关上了。
陷在【历史坟场】里的人,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故乡。
司马衡走了,带走了勤苦书院直笔刻史的责任。
续写《史刀凿海》的工作,他将在时间的长河里独自完成,不再需要勤苦书院的人帮忙。
当然也没有人能再因为他司马衡锋利的笔刀,宣泄私恨于勤苦书院。
但尚未消失的时窗,还传来过去的声音,隐隐约约,暂未消散……
七恨的声音!
那声音倒是从容有闲情的:“为何你要说……左丘吾总是徒劳做太多,那都是庸人的笔墨呢?这种话说出来,连我这样的魔中之魔,都觉得残忍。”
可七恨到此刻还有声音在窗外,还未真正脱身,这本就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以七恨的谨慎,在定住【子先生】和姜望的间隙,都不肯一赌,宁为斗昭所辱,放弃亲身入局。祂怎么还会在时窗外徘徊,还跟司马衡闲聊?
事实上这颗超脱意念经由当初的那缕联系,逃至司马衡身边时,祂并没有尝试对司马衡做什么,而是直接往历史坟场外逃亡,以回归万界荒墓为唯一目标。
可司马衡拦住了祂!
更具体地说——【历史坟场】消亡了相关的时间,祂这颗不朽者的意念,被困在了【迷惘篇章】里。
不同于左丘吾在《勤苦书院》里的登圣,司马衡早就站在超脱门外,一早就是史家第一人,可称当代“史圣”。只是因为他得罪了太多人,在现世几乎无处容身,才未有圣名。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七恨一度借“吴斋雪”的历史投影,侵蚀了司马衡,但从来没有彻底改变司马衡的意志,也就未曾真正触及【迷惘篇章】。
而一心思念着故土的人,却早已经把未来留在了这里。
左丘吾将“吴斋雪”剜去《勤苦书院》的那一步,将司马衡“束之高阁”的那一刻,司马衡就已经执笔划掉了回归现世的可能,真正扎根在【迷惘篇章】里。
现在也正是利用【迷惘篇章】的力量,让七恨的超脱意念无法挣脱。
时窗里的书院,已经迎来最后的结果。时窗外的对话,像是一次路过。
司马衡的声音回答道:“你好像对我们有超乎寻常的好奇。不仅要观察我们在做什么,还想窥知我们的内心。这些问题……是史家吴斋雪会问的,但不应该出自你七恨之口。”
“魔非无情也!相较于人,我们只是更不遮掩,更坦诚心中所欲。”七恨的声音悠然:“咱们毕竟旧相识,不免牵挂老朋友。”
“魔非无情也!”
正是《鬼披麻》的第一句。
当然这书已经没人记得。
司马衡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慢慢地说道:“因为他总是做一些不见得有结果的蠢事。但又不够贪婪,不够珍惜自己。因为他牺牲了这么多,却没能留下你,甚至没能留下你这颗意念!”
七恨显然是觉得荒谬的:“区区一个左丘吾,已经做到这一步,还想要如何?”
司马衡只道:“今世史家,足称才能者,三人而已!”
“哦?”七恨问。
司马衡声如刻刀,几是一字一顿:“史刀凿海司马衡,为魔著史吴斋雪,勤苦纪传左丘吾。”
“还有左丘吾?”七恨带笑。
司马衡道:“他做到了你我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七恨沉默了片刻,道:“确实。”
祂还不屑于否认事实。
“所以——”司马衡的声音说:“他这么了不起的人,既然要用死亡来作为终篇,结局理应更璀璨一些。至少也该换掉你的命。”
七恨哈哈大笑:“想要我性命的人有很多,司马衡,你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没关系。历史会记得。”司马衡说。
七恨的声音里,有几分揶揄:“左丘吾已死,时窗已封,现在是你独自面对我——那么,司马衡先生,你要怎么换掉在下的性命呢?”
司马衡的声音就像他的笔刀一样,只是平静地刻写。即便是面对超脱者,也不带太多情绪。他说:“你的这颗意念,就留在这里了。我将在此成道——你不同意的话,就来这里找我。”
时窗对面的声音,就此结束了。
连同时窗最后的痕迹也消失。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和司马衡建立联系。他也不会再跨越时空,忍受着岁月如刀的煎熬,跟谁慢慢下一局棋。
湖心亭中,礼恒之和孝之恒对视一眼。
他们都明白,【迷惘篇章】里最后传来的这段对话,是司马衡予书山的交代,也是司马衡对现世的宣告——
和勤苦书院再无关系的史家圣人司马衡,将以【迷惘篇章】为道场!将在【历史坟场】中永驻。
作为时间长河中绝对的禁忌之地,【历史坟场】是连时间都能杀死的地方。它代表被埋葬的历史,等同于无尽的消逝,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在这里把握方向。
一直都有尝试来这里寻找历史真相的存在,但从来没有人活着离开。司马衡是已知唯一一个漂泊在此、尚且存活的,凭借暂还不知根底的【迷惘篇章】。
他最后发出的邀请,是针对七恨,也是针对现世所有不满于史笔直书的存在。
他将在岁月的长河里,继续《史刀凿海》的创作。不仅刻写当下,还要向历史深处追溯。
他将在永恒寂寞的【历史坟场】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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