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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冬时节,彤云密布,朔风渐起,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远望雪山,琼枝玉树,千山不见鸟迹,数里没有人烟。不时有阵阵冷风出来,刮得脸上如同沙粒一般,隐隐作痛。
可夏启此行正是要请伯益出山,若是这样半途而废,连伯益的面都没见到就回去,岂不是授人话柄?
夏启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虎皮袄,不觉想起当年雷首山雪地追踪商均求师的往事。
“雷首山的雪可大的紧!”夏启望着满山遍野的雪喃喃自语道。
雪借风势,风助雪威,漫天皆白,卷下一张雪席,将箕山装点得恍若玉山。远望箕山,周围山脊如同裹着一层银线,浑然是一处玉簸箕。
而此刻夏启和两个随从正在这风吼雪怒的“玉簸箕”里寻路。这箕山本就地势险峻,树大林密,加之风雪拦路,更是难以辨别方向。箕山本地的樵夫和猎户也是偶尔能在山路看到伯益的身影,可至于他究竟隐居在这箕山何处,又是众口不一,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
“夏后,今日……今日风雪太……太大,不如……不如我们改日再来……”一个随从冻得哆哆嗦嗦道。
“是呀,夏后,如今风雪拦路,我们实在是难辨方向。更何况那伯益行踪不定,我们……”
夏启挥手制止住他们二人,沉声道:“你们两个打过猎么?”
“打……打猎?”两个随从都有些惊讶。
“你们难道不知道好猎户从不在晴天打猎么?”
“这……这小人真不知道……”两个随从面面相觑,不知夏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启紧了紧自己的虎裘,沉声道:“你们两个有胆量就跟着我继续走,要是害怕这风雪,现在趁早走我也绝不勉强!”
两个随从顿时脊背发冷,额头直冒冷汗,忙跪地叩首道:“小人护卫夏后,岂敢畏惧。我二人愿随夏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二人说得慷慨激昂,也不觉得风雪逼人。
夏启扶了扶虎皮帽子,摆手道:“起来吧!”
“是是……”两个随从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始终不敢抬头迎上夏启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平日他们从未跟随夏启外出,但都素闻夏启在战场上横戈纵马、杀伐决断的气势。直到今日,他们从感受到人们所言非虚。
这才是能逼伯益退位、大败剽悍骁勇的有扈氏军队,统一夏后十二氏族的夏后姒启!
三人在大雪掩埋的山路上缓步前行,不时还要用手攀住枯树枝和路边突出的岩石,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此艰难走了五六里路,那雪才渐渐小了,风也渐渐平息了怒吼。
这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啸声,如猿啼鹤唳,声音凄清却不伤悲,虽无穿云裂石,却韵味悠长,如缕不绝。
一个随从大喜道,“有人!夏后,我们……”
夏启挥手止住他,指向远处道:“你们听……”
二人顺着夏启手指的方向,只听那啸声渐低,似乎停歇。须臾响起一个男子的歌声,歌曰:
云游山岳兮巡南荒,葬于零陵兮泪潇湘。
魂归何处兮望梧桐,独怅然兮野茫茫。
“魂归何处兮望梧桐,独怅然兮野茫茫!”那男子唱到此处,终究是情难自已,哽咽泣涕。
“伯益君果然有雅致,隐居箕山,犹不忘庙堂。”夏启缓步上前,声音远远送了出去。
那身穿粗布旧袄的男子正站在一处清溪之前,闻言转身,正是躬耕箕山、不见外人的伯益。
“启,是你?”伯益有些惊讶道,“你来这箕山做什么?”
夏启继续踱着步子,拱手道:“姒启不才,来请先生出山!”
“出山?”伯益收敛起哭泣的神色,目光冷冷道,“我这德不配位的人做不得夏后,还做不得一个隐居荒山的野人么?”
夏启依旧躬身,道:“先生不必动怒,姒启是诚心来请先生出山。若先生想当夏后,我姒启即刻退位便是!”
“诚心?我伯益当日治国难道不是诚心?可结果呢?夏后氏十二部族如今全都听命于你夏启,我伯益不过是一个颓然若丧家之犬的失败者罢了。天下是你夏家的天下,何必再让我这样一个外人掺和?”伯益依旧是怨气难消。
“姒启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先生。”夏启依旧是躬身行礼道。
“有事便说,让夏后来请教,在下可不敢当。”伯益勉强拱手还礼道。
“姒启斗胆请教先生,刚才先生所咏之词,可是为舜帝所作?”
“不错。”
“那先生便是徒有其表、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小人!”
“启,你……你胡说!”伯益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夏启的两个随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明白夏后为何要对伯益君如此说话。
夏启站直身子,沉声道:“世人皆言伯益君刚直不阿,仁义待人。心怀家国之念,德泽四海之民。今日观之,不过是沽名钓誉、洗耳巢居的鄙陋之人!”
伯益目射寒光,喝道:“姒启,我已将夏后之位禅让于你,你何必苦苦相逼?我伯益就是深居山林、简衣疏食,也不愿仰人鼻息、闻人恶言!”
夏启道:“姒启不知为何一个吟唱舜帝的君子,为何言行不一、独善其身?伯益,我问你,舜帝可曾让贤才隐居山林、敝帚自珍?你若真是德泽四方,为何不理政兴国?你若真是心怀百姓,为何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就是为了自己那一丝尊严和面子,就要自怨自艾、终老山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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